邂逅鲊广椒
张晓辉

 

    那一年孟夏,从重庆坐船顺长江而下,过瞿塘峡、巫峡,江水奔流浩荡,两岸奇峰陡立。虽一路景色绝佳,我这个北方人还是晕船了,于是决定改变行程,在秭归上岸。

    秭归,屈原故里,他曾在这里写下名篇《橘颂》。这里被称为“中国脐橙之乡”,具有悠久的培植柑橘的历史。傍晚时分,在青山绿水江风橘香里缓缓游,实是人生乐事。

    因为晕船而没有了的胃口终于苏醒,我来到一家主打当地家常菜的饭馆。翻看菜单,有一道“鲊广椒肥肠”——果然文化深厚,吃饭还要先学认字,“鲊”字怎么念,它是什么鱼?刚点着那个字,就听立在一旁的老板冲着厨房窗口喊:“鲊(zhǎ)广椒肥肠一份。”我赶紧默认。

    没多大一会儿,点的菜就上来了。只见满满一盘,一段段肥肠裹在金红色的、小米似的颗粒里,颜色漂亮极了,带着让人开胃的酸辣味。只是,并没有我望文胡猜的“鱼”。夹些小颗粒尝一下,辣带着酸往喉咙跑,酸拖住辣在口腔里盘桓,鲜香扑鼻,因为晕船而像被糊住的脑袋和胃口一下子就被掀开了。什么东西这么好吃?再来一筷子肥肠,幸福来得更猛烈了,完全没有寻常肥肠的那种味道和肥腻,取而代之的是酸辣鲜香。肥肠干爽脆韧,小颗粒筋道弹牙,共同在牙上舌边蹦蹦跳跳。我吃得停不下来,竟添了两次饭。

    趁老板得空,向他请教这道菜的学问。他颇得意,说,这是宜昌的特色菜,别的地方吃不到。那个小颗粒就是他妻子做的鲊广椒,再配上乡村土猪的肥肠,简单一炒就行。他自己也最喜欢拿它下酒!

    据他说,每年红辣椒成熟的季节,老板娘便会买来最新鲜的红辣椒,去蒂洗净,晾干水分。剁辣椒末的时候,他心疼妻子,总是自己上手,常常被辣得眼泪直流。把剁得匀匀细细的辣椒末里加入花椒、蒜末、食盐拌匀码味后就可以放苞谷面了。

    在秭归,人们喜橘爱橘研究橘,知道橘皮的妙用。这个时候,就把事先准备好的略风干的橘皮切成细细的丝,放进去拌——不要太多也不能太少,多了就抢味而且涩,少了就不够那种沁人的香。

    一切准备好调拌匀,盛入干净的坛子里,放上几片洗净晾干的菜叶按紧,盖上盖子,在坛口边沿的水槽里倒满水密封。密封是做好鲊广椒的关键,在发酵过程中一定不能豁风(指进空气),一旦豁风,揭坛之后就发臭,吃不得了。这些细节一定要小心,马虎是不行的。隔几天看一下坛沿,如果水不够了,要勤添。腌制两三个礼拜之后,香香的、酸酸的、红红辣辣的鲊广椒就做好了。

    鲊广椒可百搭。最简单的就是直接下锅炒香成一盘下饭菜,拌饭、就粥都好。炒的除了鲊广椒肥肠,经典的还有鲊广椒腊肉、鲊广椒土豆片,此外还可以蒸煮:蒸鲊广椒、鲊广椒扣肉、鲊广椒糊等等。

    我听得津津有味,而且问好细节,记在心里,决定回去也要做来吃。

    回到北方,我查了下“鲊”:一种用盐和红曲腌的鱼;用米粉、面粉等加盐和其他作料拌制的切碎的菜,可以贮存。鲊广椒是湖北省宜昌、恩施地区的特色美食。

    鲊广椒肥肠的美味一直挥之不去。我决定不再偷懒,回想着老板的交待,再结合网友的经验,动手做起来。

    盼着,盼着,终于三个星期过去了。打开坛子,翻开,生鲊广椒仿佛新鲜的鱼子。迫不及待地炒来,却少了印象中那念念不忘的惊艳味道。难道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缘故?这真是个让好吃客头疼的问题。

当前:A4(2021年05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