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滴禾下土
谢章成(江西)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从小就会背这首古诗,但真正领会它的意思,那是多年以后的事。

    我们那里把锄禾叫作耘禾,虽然都是指为禾苗除掉杂草,但耘禾和锄禾有点儿不同。锄禾用的是耘锄,而耘禾则是手撑耘禾棍,用光脚板把禾苗根下的杂草清除。耘禾时,脚板就像织布一样,在禾丛的空隙间戳来戳去,然后贴着田泥禾系中间用力横扫一下,禾苗根下的杂草便全部戳到泥里去了。耘禾比锄禾更累,一天下来,常常累得腰酸腿疼,但除草效果比锄禾要好多了。

    “地锄三遍收成好,禾耘三遍产量高”。耘第一遍时还好,禾栽下才半个多月,只有五六寸高,田里杂草也不多,比较好耘。耘到第三遍时就不容易了,这时禾已经长过了人的膝盖窝,粗糙的禾叶扫得小腿火辣辣的。农家人小腿肚上的皮大都起了一层茧,那就是耘禾磨出来的。

    耘禾虽然很累很辛苦,但我们农家人并不畏怯,而且还能从中找到些许乐子。手撑耘禾棍,肩搭白毛巾,顶着六月的骄阳,耘禾人不停地用白毛巾擦汗,不时还要唱上两句《耘禾歌》:“耘禾嗨啰嗬呀嘿啰嗬,莫要问我耘几多?上昼锄个三五担呀,下昼锄个三五箩,耘起禾来乐呵呵哟……”唱罢,“呜呼”大喊一声,唤来习习凉风,把满田禾叶吹得一浪接一浪……

    农家孩子大多不怕苦,我十一二岁时就学会耘禾了。耘第一遍时,脚板在禾苗间穿梭,青嫩的禾叶不时挨到小腿肚,弄得小腿痒痒的。耘第二、三遍时,感受就不一样了,如果让高过膝盖的粗糙禾叶直接扫在小腿上,像我们这些小孩子,很快就会破皮流血的。为此,母亲总是叫我穿着破旧裤子,耘禾时裤脚不用卷起。那样虽然腿上没那么痛,但被沾满泥巴的裤脚裹着,也很不舒服。

    开始耘禾时,我脚下速度很慢,总是赶不上父亲,很快便被落下很远了,父亲在田里耘转一圈后又赶上了我。这时父亲一边耘禾,一边看我是否把杂草都戳到泥里去了。要是有漏掉的,他会伸脚过来踩到泥里,然后说:“耘禾要过细些,杂草长起来了会和禾苗争肥的。”如果见我有些累了,父亲会怜爱地说:“要是吃不消就到边上歇会儿吧。”不过我不会去歇,抬起头来,看看太阳火辣辣的,我不停地擦着脸上如注的汗水,一步一步向前耘去。

    渐渐的,我的小腿上也磨出了厚实的茧皮。而且我耘禾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完全可以跟上父亲,成了耘禾好手。在烈日的暴晒下,有时我也会哼上两句《耘禾歌》,然后“呜呼”大喊一声,唤来习习凉风……

    参加工作后,我离开了农村,之后就再也没有耘过禾了。如今,我的小腿上那些厚实的茧皮早已消失了,但我还是会经常想起耘禾的场景,想起《悯农》这首诗。现在虽然不用耘禾了,但我知道,那烈日暴晒流下的滴滴汗水,早已把我的眷恋深深地融进了那片朴实的土地。

 

当前:B3(2021年07月21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