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凉茶

◎ 苑广阔

 

    今年夏天极热，北方老家的气温，最高竟然达到38℃，比我所在的南方城市整整高出十多度。

    给老家的母亲打电话，问她在忙啥？母亲在电话那边笑呵呵地说，她正在摘石榴叶子呢。我知道，母亲又要做凉茶了，这是从夏天到秋天，家里必备的一道解暑佳品。

    老家小院里有一棵石榴树，据说是爷爷年轻时就栽下了，现在爷爷已经去世七八年了。母亲做的凉茶，用的是石榴树的叶子。夏天到了，人一活动就出汗，出汗就要喝水，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焦渴难耐，如果能够“咕咚咕咚”灌上一大茶缸子母亲用石榴叶子熬制的凉茶，那才叫一个过瘾。

    母亲先在灶间烧水，灶底的硬柴哔啵作响，不用特意照看，母亲就拿着一个圆圆的竹匾，来到石榴树下，把叶子一片片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摘的时候母亲会很小心，避免扯断了枝条。摘下的叶子均匀地撒在竹匾里，然后端到水井边，用刚从井里压出来的清洌的井水仔细清洗，至少要洗三遍，这样才能把隐藏在石榴叶子背后细小的虫卵清洗干净。

    洗好的石榴叶子，就那么湿漉漉地晾晒在竹匾里。这时候，灶间大铝壶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母亲拎起铝壶，把水倒进一个早已洗刷干净的大铁盆里。

    这时候，还不能把石榴叶子放进去，必须要等上四五分钟，等水稍微凉一下才行。我问过母亲，为什么不能在烧水时，直接把石榴叶子放进去？母亲说她也这样试过，烧出来的水没有了石榴叶子特有的香气，而是有一股涩味，不好喝，等水凉上一刻钟再放石榴叶子，就没有涩味，只有香气了。至于说这是什么道理，母亲说不清楚，我到现在也说不清楚。

    生活中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凭借生活的经验做事，虽然说不出道理，却总也不会错。

    抓一把石榴叶子撒进仍旧滚烫的水里，然后再拿一个用高粱秆编的大盖顶盖在铁盆上，就行了。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止院子里杨树、臭椿树的叶子飘进铁盆里，那样就彻底坏了凉茶的味道，无法饮用。

    忙完这些，人就该干吗干吗去吧。

    等忙完其他事情，或者是从地里干活回来，我总是第一个奔过去，掀开大铁盆上面的盖顶，一股奇特的香气冲进鼻孔，用旁边的水瓢舀上满满一瓢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简直就是浑身舒坦，难熬的暑气也随之消退。

    我当然吃过石榴籽，酸酸甜甜，很是可口，但并没有石榴叶泡制的凉茶那种独特的香气。我还特意尝过包裹石榴籽的石榴皮，不但没有那种香味，而且很苦很涩，唯独石榴树的叶子，才有那种独特的香味。

    石榴树夏天开花，秋天结果，石榴叶子却是从春天到深秋都有，所以母亲泡制的石榴叶子凉茶，我们也是从酷暑喝到秋末，还总也喝不够。

    我们小区围墙边，也有一棵石榴树，因为是南方，很少落叶。我曾经采摘过一些叶子，回来按照母亲制作凉茶的程序自己泡制凉茶，却总也喝不出小时候的香甜味道。

    我想，一定不是南方的石榴树叶子不好，而是儿时的味道难忘。我想母亲，也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