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麦子
◎ 张翼

 

    春风一起,麦子就露出经冬之后的层层笑意,伸展嫩嫩的腰肢,以大片大片的绿意给大地以丰收的期待。都市郊区,大片大片的麦田迎来了驱车前来看麦子的游客,扶老携幼、呼朋引伴,放风筝、拍美照,接收麦地里滋滋升腾的希望气息。

    生活的景观总是在不断变换又似乎遥相呼应,想想,也还是很有趣味。小时候,说起“看麦子”,如果是在春上,大约是要有经验的老农民上山去,看看那块相对陡峭而瘠薄的麦地里麦子的长势,一冬寒凉,能有福接收新春讯息的麦苗已舒展筋骨,准备迎接春雨微风之后一次关键的内部拔节,有些娇弱的麦子则还需要来自庄稼人里老把式们的火眼金睛与精心照护。

    春天看麦子是技术活。明面上的长势是一方面,4、5月间的蹿高则需要预测,其间要不要松土施肥或者担水上山适当浇灌,全靠种地人的一双火眼金睛。就像有经验且有品行的牧羊人,一定晓得寒冬腊月让羊儿们到麦地里撒个野,啃几口绿叶解馋补膘,无可厚非。若是立春、雨水之后,麦苗返青了,还让羊儿们跑到人家麦地里偷吃,那就非常严重了,这时候的麦苗,每一枚能支棱起来的叶片,都是将来茎秆粗壮、籽实饱满的撑持和保障。

    夏天“看麦子”,属于上保险。有段时间,五黄六月抢收麦子,人力物力都不大跟得上,赶着阵雨天抢割下来的麦子,捆好了,在地里摆成行或堆成摞,要防止麻雀来吃,得看着。这时候就用得上民间智慧了,想办法在麦垛旁边扎个草人,戴个草帽,再拴上片塑料薄膜。一起风,草人摇头摆尾,塑料薄膜呼啦啦响,这叫极简版看麦子神器。麻雀们也就知难而退,不大敢趴到麦捆上大快朵颐、胡吃海塞。其实,只要腿勤眼快,麦地里遗落的麦穗、麦粒,也够它们嘴油肚圆,过个肥年。

    还有一种“看麦子”,则是早些年的时候为了防盗。新麦养人,据说谁家哪块地里麦子长势特别好,或者是新品种,保不齐就有人借着月色去“借”一捆两捆回去,吃口鲜香,或是给自家留麦种。主人家这时就得多费点力气,起初是自个儿或雇人在麦地里搭个窝棚守着麦子,后来就想方设法早早地把麦子割倒了,拉回家放到自家场院里,白天拴着狗,晚上开着灯。直到天干物燥、打碾归仓才放心。现在,早就不需要如此紧张兮兮地看麦子了,种地人早就不缺麦种,更无需“借”麦磨面填补饥肠;哪怕再高的山上,也都是机耕地,收割机开进去轰隆隆个把小时,当场从麦穗变成麦粒,连麦草都能打成卷在地头就卖掉了,哪有必要再去“看麦子”呢?

    种过麦子而进了城的人们,春日周末,开着车子去看看麦田吹吹风,重温童年、忆苦思甜,真挺好,不必以“装”视之;两手不沾阳春水,脚底从未糊过泥巴的幸福一代,游山玩水之外,突发奇想,到麦田里找寻诗意与浪漫,顺便体会一把“悯农”与“李绅”的变奏曲、回旋调,也未尝不是好事,现代化、时尚,本身是可以穿越城乡区域和代际审美隔膜的。只要,别在3月末的天气里,把看麦子变成踩麦子。

 

当前:B3版(2025年03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