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女孩”墙绘的爆红与涂白引发的思考——

城市治理“安全”与“活力”该如何平衡？

    编者按

    近日，山东济南章丘区“蔷薇女孩”墙绘的爆红与涂白，引发了一场关于城市治理、公共艺术与市民需求的广泛讨论。这幅由民间自发创作的墙绘，因少女与真实蔷薇花的巧妙结合，迅速成为网红打卡地，单日话题阅读量破2亿，带动周边商业活力。然而，由于地处交通要道，人潮聚集导致拥堵与安全隐患，当地城管部门最终选择将其涂白，并协调创作者另寻合适地点重绘。

    这一决定看似解决了“秩序”问题，却也暴露了城市治理中的深层矛盾：如何在保障公共安全的同时，为民间创意留出生长空间？ 城市治理的智慧，或许不在于“非此即彼”的单选题，而在于能否在规则与包容之间找到平衡点。

    “蔷薇女孩”的“流浪”并非终点，而是一面镜子，照见城市治理的困境与可能。当越来越多的城市渴望“流量”变“留量”，管理者或许需要更开放的思维——毕竟，一座真正有魅力的城市，不仅需要整洁的街道，也需要那些让市民会心一笑的“意外之美”。

    城市治理要为“野蔷薇”留一席之地

    ◎ 王志顺

    当济南章丘的“蔷薇女孩”墙绘在争议中被覆盖上白色涂料，这场关于公共空间使用权的讨论其实已超越了简单的艺术存废问题。城市管理者用涂料消除安全隐患的决策无可厚非，但公众的惋惜之情同样值得深思——我们是否能在确保安全底线的前提下，为这些野生艺术保留生长的缝隙？

    “涂白”作为行政手段的象征，反映了当前城市治理中“堵”易“疏”难的现实处境。这种管理惯性有其历史成因：在快速城市化阶段，统一标准、高效执行的管理模式确实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当城市发展进入品质提升新阶段，单一的刚性管理已难以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多元期待。

    令人欣慰的是，已有城市探索出更具弹性的解决方案。杭州将背街小巷设为“创意实验区”，允许备案艺术家在指定区域创作；深圳通过“城市家具”设计规范，将街头艺术纳入市政设施更新体系；成都则在社区微更新中保留原生态墙绘，使其成为在地文化的活态档案。这些实践揭示出治理现代化的关键转型——从“问题导向”的被动应对转向“价值共创”的主动引导。

    具体到墙绘管理，可建立“三色清单”的动态调节机制：红色区域（交通枢纽、历史建筑等）严禁创作，体现刚性约束；黄色区域（社区围墙、企业外墙等）实施备案管理，平衡各方权益；绿色区域（文创园区、闲置厂房等）鼓励表达，培育创新土壤。这种分类施策既守住安全底线，又为艺术留存呼吸空间。更重要的是，这种机制应当保持适度弹性——随着城市发展、社区变迁，三色区域的边界也应定期评估调整。

    这种治理转型需要管理者完成思维方式的根本转变：从“全能型家长”变为“平台搭建者”。就像园艺师既需要修剪杂枝的剪刀，也需要培育新芽的耐心，城市治理同样需要刚柔并济的智慧。当面对一处争议墙绘时，管理者首先要问的不是“是否合规”，而是“如何引导”——是否存在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能否将问题转化为机遇？

    破解治理难题最终需要构建共建共享的治理生态。在武汉市江夏区纸坊街东湖里，关于墙面如何改造的议事会多次召开，居民们集思广益，提出了包含绘制江夏地标建筑、本地特色产品和海洋主题等多个意见。方案定了下来，墙绘正式启动。每一幅要画什么内容，也广泛征集了居民的意见。当各方利益得到充分表达和协商，刚性管理与柔性疏导的矛盾完全可能转化为相得益彰的合力。

    这种治理转型本质上是对城市权利的重新定义。公共空间不仅是管理对象，更是市民情感的载体、社区记忆的容器。当创作者学会在备案时说明作品理念，当社区居民拥有对周边环境的评议权，当城管队员接受艺术鉴赏培训，“蔷薇女孩”们就不必再经历“盛开即凋零”的遗憾。这种转变看似增加了管理成本，实则创造了更大的社会价值——它让城市治理从“你输我赢”的零和博弈，走向“美美与共”的协同进化。

    城市的魅力在于秩序与意外的微妙平衡。伦敦地铁站里保留的百年涂鸦，记录着不同时代的城市心跳；东京涩谷街头定期更替的壁画，演绎着持续更新的都市故事；伊斯坦布尔老城墙上的现代涂鸦，诉说着传统与现代的永恒对话。这些大都市都在诉说同一个真理：真正有生命力的治理，既能确保动脉畅通，也懂得为毛细血管保留弹性。

    别让“涂白”涂掉城市的灵魂

    ◎ 王志高

    “蔷薇女孩”墙绘被涂白的消息一出，不少市民和游客的第一反应是：可惜。可惜的不仅是一幅画的消失，更是一个能让城市鲜活起来的可能被轻易抹去。如今的城市越来越像复制粘贴的产物——同样的商圈、同样的地标、同样的网红店，走到哪儿都似曾相识。而真正能让年轻人记住并爱上一座城市的，恰恰是那些意料之外的“小惊喜”：转角遇见的涂鸦、老巷子里的咖啡馆、桥洞下的艺术装置……这些不经意的浪漫，才是城市的辨识度。

    一座城市的魅力，不在于它有多少高楼大厦，而在于它能否让人愿意停下脚步。年轻人旅行时最爱拍什么？不是千篇一律的景区大门，而是街头巷尾的生活气——可能是重庆轻轨穿楼的魔幻，可能是厦门鼓浪屿某面墙上的猫咪涂鸦，也可能是济南某条老街上突然冒出的蔷薇花墙。这些细节构成了城市的记忆点，也让“打卡”变得有意义。

    提升城市辨识度，未必需要大拆大建。有时候，只需给民间创意一点宽容。它们最初可能也不符合“规范”，但只要管理者选择因势利导，而不是一禁了之，它们可能生长出另一个文化空间。反观我们的一些城市，管理思维还停留在“整齐就是美”的阶段——墙面必须统一颜色，摊贩必须统一推车，甚至店招都要统一字体。结果呢？城市干净得像模板，却也无聊得让人转身就忘。

    年轻人期待的城市，是能包容多元、尊重个性的。墙绘被涂白后，有网友调侃：“以后城市干脆全刷成白色，省事。”这话听着刺耳，却点出一个问题：如果管理只是为了“省事”，那城市的活力从何而来？真正的智慧管理，应该像园丁修剪花木，既修枝剪叶，也留出生长的空间。比如，可以划定“自由创作区”，让艺术家有地方施展才华；可以组织街头艺术节，把散落的创意变成城市IP；甚至可以邀请市民投票，决定哪些作品该保留——让城市长成大家喜欢的样子，而不是管理者觉得“安全”的样子。

    说到底，城市是人的城市。它的温度，不在于多宽的马路或多高的GDP，而在于能否让生活其中的人感到自由、有趣、有归属感。如果每次出现“蔷薇女孩”这样的惊喜，结局都是被涂白，那年轻人对城市的期待也会一点点褪色。不如换个思路：与其担心人流量大，不如想想怎么把“网红墙”变成“常红墙”；与其禁止创作，不如打造更多让艺术生根的角落。一座让人愿意拍照、分享、反复回味的城市，才是真正有竞争力的城市。

    下次再遇到“蔷薇女孩”，希望城市的选择不再是涂白。

    城市治理需要“绣花”而非“刷白”

    ◎ 沈峰

    现在很多城市，都在做墙体彩绘，搭配上一些盛开的花，瞬间就成了一个美丽的打卡地。比如说最近火遍杭州的“蔷薇女孩”，还有一些地方的“三角梅女孩”，都带火了一座城。

    然而，济南出现“蔷薇女孩”墙绘惊艳市民后，城管说影响交通、不安全。虽然，“蔷薇女孩”墙绘被涂白“有道理”，创作者也在别的地方又画了一幅。但分析来看，“蔷薇女孩”墙绘出现后，受到市民游客的追捧，说明其具有极强的亲和力和文化传播效应，可以看作是民间创意对城市文化的有益补充。

    时间拉长来看，当第一位摄影博主将照片发上社交平台，配文“济南版莫奈花园”。次日，话题济南“蔷薇女孩”冲上热搜，单日阅读量破2亿。游客们带着反光板、补光灯蜂拥而至，辅路瞬间变身露天摄影棚。据附近商户回忆，最拥挤时，排队拍照的队伍绵延200米，连早餐摊的豆浆都卖断了货……原本济南可以乘势接住这“泼天富贵”，让文旅“流量”形成“留量”，但城管部门接到扰民、影响交通等投诉后，不是去理性看待这种墙绘文化，而是让“蔷薇女孩”匆匆涂白，让济南错失了本可把握的机遇。

    这让笔者不由想到“淄博赶烤”“尔滨宠粉”、理发师李晓华让湖南怀化声名鹊起，以及重庆荣昌以管理智慧接住“泼天富贵”等，这些城市火爆出圈都有自媒体流量的影响传播力量推动。但面对市民游客的蜂拥而至，这些地方并没有慌乱地去治理城市秩序，而是在想接下来该怎样吸引更多的游客来。

    譬如，2024年国庆期间，荣昌陶艺小镇一面“青花瓷墙”意外走红，日均接待游客超3万人次。面对突如其来的流量，当地政府的应对堪称教科书级：在距离墙绘500米处设置停车场，开通每15分钟一班的接驳专线；将主街划分为拍照区、步行区、非机动车专用道，用不同颜色地砖明确区分；研发智能人流监测系统，当实时人数突破8000时，自动关闭线上预约通道。招募200名志愿者组成“海棠管家”，为游客提供免费茶水、防晒伞；将附近闲置厂房改造成“网红驿站”，配备200个更衣间、30组充电桩；甚至在公厕安装了叫号系统，让排队游客能安心游览周边的陶艺作坊……

    当重庆荣昌用“绣花功夫”将危机转化为机遇时，济南的选择却显得消极。济南难道是不屑那点流量吗？显然不是，与其他城市主动扩充文旅流量，以及创造条件和加大服务力度吸引更多游客，提升城市影响力来看，济南缺的或许是善治的思维和文旅需要不断提升服务的意识。差异背后，折射出城市治理理念的深层分野。

    如果有更强的经营城市的理念，更大文化包容性，不妨保留墙绘原状，并通过疏导交通等方式呵护“蔷薇女孩”原初的意蕴，或许才是更多人想要的那一个，补画也补不了的那一个。

非要涂白吗？ 郑千山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