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有个修鞋摊。一个小马扎,一个木头箱子,就是全部家当。摊主姓刘,人们都叫他老刘。
老刘每天来得早。天刚蒙蒙亮,他就支起摊子。把箱子打开,里面摆着钉子、胶水、各种型号的鞋掌。他坐在马扎上,拿出抹布,把工具擦得亮亮的。
我第一次找他修鞋,是双布鞋,鞋底磨透了。我说,能补吗?他接过鞋,翻过来看看,说,能。他拿出一块新布,剪成鞋底的样子,用胶水粘在上面,又用钉子密密匝匝钉了一圈。动作不快,却很稳。
等修鞋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看。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认识他。有人路过,会停下来聊两句。说天气,说庄稼,说些家长里短。老刘话不多,听着,偶尔应一声。
有个老太太,拿来一双绣花鞋,鞋跟松了。老刘小心地拿着,用小锤子轻轻敲,一点一点把鞋跟钉牢。老太太问,多少钱?他说,不用给,下次路过,给我捎把菜叶子就行。
胡同里的人,鞋子坏了都找他。皮鞋开了线,胶鞋裂了口,他都能修好。他修的鞋,结实。有人说,老刘修过的鞋,比新买的还耐穿。
夏天热,太阳晒得地上发烫。老刘戴着顶草帽,照样坐在那儿。汗顺着脸往下流,他用袖子一抹,继续干活。有人给他递瓶水,他接过来,道声谢,拧开喝一口,又放下。
冬天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老刘就多穿一件棉袄,把手揣在袖子里,等活儿。有人来修鞋,他才把手拿出来,尽管冻得有点红,做起活来还是一样灵活。
我问过他,干这行多少年了。他说,记不清了。从年轻时候就开始修,修着修着,就老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树,说,这树刚栽的时候,才到我腰。现在,都快遮着天了。
树确实长得高了。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老刘的头发,也从黑的变成了白的。
有一回我出差,走了一个多月。回来路过胡同口,看见老刘还在那儿。他正给一双小孩子的鞋钉鞋掌,那孩子蹲在旁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
我站住,看了一会儿。阳光落在老刘的白头发上,亮亮的。他的手,布满了老茧,却很稳,穿针引线,钉钉敲敲,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修鞋摊就像个路标,立在胡同口。人们路过,知道该往哪儿走。心里有事,站在旁边看一会儿,就觉得踏实。
日子一天天过,鞋子坏了又修,修了又穿。老刘还是每天坐在那儿,敲敲打打,安安静静。胡同里的人,也还是那样,来来往往,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