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日月

张金刚（河北）

        缸，或泥或陶，或大或小，或精致或粗糙，皆如农家的一员，承载着农人的辛勤与汗水，存储着季节的收获与更迭，见证千滋百味的流年岁月。
        不知是何材质煅烧，是何工艺打造，缸，就这样融入农家，参与进琐碎的烟火生活。缸，无言，却如睿智的老者，用或空洞或充实的肚量激励着农人的干劲，过出火红的日子；缸，无声，却如魔术般神奇，占气候之天时，与时间交挚友，融调料入食物，发酵、腌制出醇厚的美味，积淀成舌尖上的故乡。
        缸，堪称农家的脸面，撩开缸，便可知家况。新脱粒的小麦、玉米等粮食，刚下场再上房，晾晒风干，绽放一片金黄。待到将粮食满满地盛入簸箕，扬高、倾倒，但闻“唰——”的一声延音，粒粒粮食如疾雨般，欢快地落入缸底，慢慢堆积；留在簸箕里的颗粒顽皮地跳跃滚动，拨动着农人喜悦的心弦。
        一家人欢聚忙碌，片刻间，丰收的粮食便盛满了大缸小缸，冒着尖儿。用手将粮食抹平、压实，盖上盖子，便储下了这一年的收获和来年的希望。取粮时，打开缸盖，一股粮食的清香扑面而来，心中荡起自足的涟漪。串门的乡亲总是习惯去望望别人家粮食缸的大小、多少，或者干脆揭盖观瞧，啧舌夸赞一番，主人家自是喜笑颜开。
        杀年猪，腌腊肉，好似过年的序曲。方块五花肉、条状排骨肉，大锅煮好，糖色着色，沸油炸烧，裹上细盐，灌上猪油盛于缸内。生活清苦的日子里，母亲会趁农闲翻山越岭，采摘来大量酸枣，泡在大缸内，制成酸枣醋，清爽解暑。新摘的柿子，麻涩难食，将其置于缸内放在院中，围上秸杆、锯末，定时点燃加热沤制数日，柿子便可变得甘甜爽脆，颇为神奇。
        这些缸，一如农人的品性，朴实无华，默然无语，盛放着农家的智慧和时光。一次偶至谁家院内，但见两口大缸清水悠悠、浮萍朵朵、游鱼款款，我甚是欣喜，一时勾起了无尽的遐思。忽觉，这缸，已植入我的血脉，映照出不老的日月，更盛满了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