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大雪中穿行
刘恒菊(安徽)
       一下车,一群既陌生又熟悉的雪花,就热烈地包围了我。是新雪,是吸吮寒气刚刚盛开的冷之花,和它们亲密接触,一阵陌生后,就是心跳的惊喜。落在故乡的雪,是否就是那些年逝去的雪花,又如候鸟般深情地回归,看去似曾相识,满眼亲切。
       离开笔直的柏油路,那些如蛇一样冬眠着的田间小路,还是同以往一样乱无章法。路上敷着厚厚的积雪,随便挑哪条路走,弯弯绕绕,都能到达我那被雪花装扮的小屋。
       雪下得稠密,手中的伞渐渐沉重。调皮的雪花抱着团,懒懒地躺在伞面上,让我载着它们走。趁它们不留意,我快速抖动伞面,“哗”的一声,雪花如同坐滑梯般地滑落下去。须臾,新的一批捣蛋鬼就又扑了上来。
       我的手时不时地抖动着,和伞面上的雪花做游戏,脚步却一刻也不停留,在积雪铺就的洁白被子上,一踩一个窝。雪花姑娘一定很心疼她辛苦铺平的被子,忙忙地跟着我身后整理。雪势是这样的大,我身后的不远处,定又是平平整整的新被了。
       从另一条岔路上,急急走来一个背着背包的少年,他和我走上了同一条雪路。我想赶上这个少年,可他走得是那样的急。少年没有打伞,雪花落满了双肩,他倔强的背影透出了青春的力量,这是再大的雪也遮掩不住的朝气。
       天色昏暗,夜色开始在风雪中弥漫。那个归心似箭的少年,在岔路口走上了另一条洁白的小路,我被重新扔在一个人的漫长雪路上,天地间都有了寂寞的味道。我遥望那个年轻的身影,顺着他的走势,在雪路尽头,我看见一片隆起的村庄,在纷纷的落雪中,轮廓模糊,恍若一个幻境。我分明看见了我当年的样子,那时的寒冬,回家的路好像都是在下雪,踏着酥软的积雪,心里喜忧参半:将在大雪中推开沉重的木门,见到敬爱的父母,心中自然欢悦;一年一度雪景依旧,年龄见长,而前程渺茫,思绪又沾染些许落寞的味道。
       天地间有雪光映照,夜就失去了浓黑。四周都是雪的世界,我想放慢速度,可大风舞动雪花,推着我前行。我就像一枚轻飘的雪花,混杂在众多的雪花中,来去随风。忽然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场雪不会停歇,这条路没有终点,我要一直穿行在这无边的大雪之中。
       我的村庄突然就出现了,在雪地里,我一抬头,它就负着厚实的积雪,略显疲惫地卧在那里。时光的流逝就像眼前这无涯的大雪,看似飘落缓慢,其实沉淀的速度惊人。刚才我还在雪中莫名恐慌,惧怕雪路遥远,现在却已经找到了归宿。
       村口,有木门吱呀响过,一道强烈的矿灯光芒,将我照在雪地中间,飘入灯光中的雪花一片银亮。给外出打工的儿子照看新屋的老人见到我,又惊又喜,仿佛看见自己的亲人雪夜归来。他执意站在大雪中,手举矿灯给我照亮前面的路,于是,在那柱温暖的追光里,我成了被关爱的主角。我的眼睛湿润,回头挥手告别,可看不见老人的身影。银白的雪花在那片耀眼的光芒里,布成了让人永难忘记的背景。
当前:B3(2018年01月11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