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日子
张金刚(河北)
“冬雪雪冬小大寒”,我是迎着呛人的寒风,默诵着节气歌,巴望着与冬雪美好相遇的。想来,清雅逍遥,甚是欢喜。冬愈深、天愈寒、心愈盛,恨不得明早拉开窗帘,便被白茫茫一片刺了眼,勾了神,随雪而去。
雪,最好是在傍晚掌灯时分,开始纷扬才妙。一日浮华褪去,冬夜如墨般开始晕染,恰逢雪花凌空旋舞,飞临人间——朦胧了城市、朦胧了乡村、朦胧了人迹罕至的山野河湖。因盼了太久,我愿唤这来迟的精灵一声“姗姗”。雪日子,来了,真好,这才是冬天该有的情致。雪夜,充满想象,催生了丰盈的雪梦。
雪日子,岂可怠慢。黎明时分,雪梦初醒,听闻窗外早起学童们的欢悦声渐渐密集,初判这雪下得密实,落得很厚,“雪梦”是可以成真的了。我将自己裹成面包在雪地里“慢滚”,咯吱咯吱地去踏寻雪中的细碎诗意。
那两尊蹲了百年的石狮子,又迎新雪,刚柔并济,静默无语,与岁月相守不老;小河仍在静水东流,犬牙差互的冰面覆了雪,即将封河归于沉寂;冻得通红的柿子,顶着雪帽,在枝头招摇,与莽莽群山相映成趣;被雪压弯的松柏,仿佛随时要如狗儿抖水般地簌簌抖落积雪似的……伸手接一朵雪花在手,六出飞翼、玲珑剔透,宛若仙女的玉簪。猛回头,那一串走过的脚印,又迎来弯弯曲曲一串行人。
童年的纯真游戏与简单快乐,被雪唤醒。堆雪人是保留项目,小区内、街巷里,滚雪成球、摞球成人,插笤帚为手、戳萝卜为鼻、点煤渣为眼、盖水桶为帽,一个儿时的自己,蹲在那里等待点赞。雪地扣鸟,也是极好,被雪夺了粮草的鸟雀,这时最慌,奔着米豆就去。扫雪、撒米、支筐、扯线、观鸟、拉线、扣住、抓鸟,这一串流畅的动作,是哥哥教的,而抓住又放飞的小鸟,如是信使,穿越时空与童年重逢。
因雪覆路,生活忽然闲适了几分。若在农村,定与火炉靠得最近,将炉火捅得旺旺的,坐一只水壶,静待冰水“咕嘟嘟”开花,鸣响壶哨;炖一锅菜、熬一锅粥、蒸一锅馍,静等串门的家人归来。红薯、土豆、花生、馒头片、南瓜籽,围炉烤着的那圈儿零食,既养眼又暖胃更称心,不时地闲吃占嘴恣意消磨。如若再配一首悠然的曲子,泡一杯清淡的香茗,读几段走心的文字,那更是人间最好时节,妙到无法形容。
雪停,初霁。农人拿起扫帚,攀着梯子,上了屋顶;一点点将积雪扫至屋檐,轰地推到院中;城里人三五成群组织扫雪,嘻嘻哈哈地扫出漆黑的路面,笑看车流穿梭。雪,敏感地在暖阳里羞涩退场,白天顺瓦口滴落,夜间沿屋檐凝冰,一来二去、反反复复,大地由一派素净,到一滩泥泞,直至干燥如初,仅背阴处有白雪积存,昭示着雪儿曾经来过。
雪日子,是时令自然的恩赐,既是喧嚷燃情的大日子,又是静谧闲雅的小日子,更是妙不可言的好日子。漫漫严冬,在渴盼雪日子、乐享雪日子的轮转中,迎来并不遥远的下个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