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回家路
魏言(四川)
地铁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下飞驰,窗外一幅灯箱广告语在眼前闪过,“燕子归家了,你呢,回家看父母了吗?”寥寥十余字,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这个年味愈来愈浓的时候,紧紧地揪着我的心。
人在远行,家在原地,自年少离家至今已有廿余载,但回家过年的次数屈指可数。弱冠之年打拼事业不富足,年近不惑拖家带口不方便,回家过年的愿望总是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抹杀掉。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失,回家过年愈发变成了一种奢望,也逐渐成为心底隐隐的痛。
六年前临近年关时,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家里催促我赶紧回去见最后一面。浓浓大雾之中,被困在高速路收费站外的我接到了母亲与世长辞的噩耗,但长龙似的车流在蜿蜒崎岖的公路上蜗牛一般蠕动着,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
年是团圆的代名词,而在那一年,母亲却与我们永别了。父亲对我说:“你娘一直盼望你早点回家,但还是没有等到你。”我痛哭流涕,悔恨不已。时至今日,我仍常常责怪自己,如果我早点回家,母亲可能就会熬过那个严寒季节。
办完母亲的葬礼,我计划把父亲接到省城一起生活,哥哥姐姐们也要求父亲跟他们一起生活,大家好说歹说,他就是摇头不去,坚持要留在老家。
“家里没人住,那就不叫家了,你娘虽然走了,但还有我在,我在家就在,我在家里等你们。”父亲的话犹如三月春风一样,温暖着我们的心。我和父亲相拥,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从今以后,我每年都回来陪他吃团年饭。
母亲过世后的前两年,我还算得上是一个履行诺言的人,每年都会带着妻儿回家过年。每当家越来越近,我老远便看见父亲顶着寒风站在村口张望。我们一下车,他便迫不及待地抱起他的小孙子亲了又亲,尔后拖着长长的语调喊道“回家喽——”团年饭桌上,全家人有说有笑,喜悦的气氛充盈在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父亲爽朗的笑声穿过房顶,在屋顶上空久久飘荡。过年在家往往停留两三日便又要离开,欢乐的时光虽然很短暂,但父亲的脸上仍挂着大大的满足。
生活在喧嚣繁华的都市,总有忙不完的事。这几年,回家计划次次落空,与家的相反方向渐行渐远,陪父亲过年也逐渐成了一纸口头支票。每每接到我“今年不回家过年”的电话时,父亲总是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别管我”,他并不责怪,反倒安慰情绪低落的我。
几天前,父亲主动打电话来说:“你今年不要回来,我来你处过年。”这是一个再完美不过的方案了,团年工作两不误,我和妻儿激动不已,连夜开始制订团年饭、周边游的计划。哪知隔天一大早,父亲发来短信说:“经反复考虑,还是决定不来省城过年,怕你工作分心,你们的孝敬我心领了。”
父亲的短信使我如鲠在喉,我并非责怪父亲一夜之间变化如此之快,而是发现父爱是如此深沉。我们总是生活在自己的浮华里,无头绪地追逐和奔跑,忽略了爱与被爱。其实,回家的路并不遥远,只是自己对父母的孝愈加疏远,对家便愈加淡忘。
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车站、码头、机场,人们带着浓浓的乡愁,纷纷踏上归家的旅程,回家的路再遥远再漫长,也阻挡不了他们回家的步履。
我要回家,还等什么,说走就走。
高速路上,车流如潮。一只飞鸟在前方掠过,它正迫不及待地飞向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