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乡愁

谢观荣（江苏）

        乡愁，是分年龄的，年龄越大，乡愁便越浓。对孩子来说，他们没有乡愁，即使想家，也只是想念母亲的怀抱，想念亲人的眷顾。青年人的乡愁，也淡得很，他们整天有做不完的事和谈不完的情，少有心思来拨弄乡愁。人，只有到了中年之后，才有了培育乡愁的闲暇时光。因此，从某些方面来说，乡愁是个奢侈品，那不是从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而是心中挥之不去的情愫，这种情愫一旦生了根，就会茁壮成长。
        对于中年人来说，记忆力正渐渐消退，故乡的身影开始变得依稀，那里的山川河流和风土人情，都如一部老电影，有时清晰无比，有时模糊不清。但消退的记忆犹如退潮的海水，缓缓褪去尘世的浮华，使乡愁如同一块礁石，逐渐显露出来。有人至此会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多年总无法在人海中尽情地畅游，原来这暗礁总让自己牵挂着，放不开手脚。其实，有很多生长在心里的东西，我们自己并不知道，就如这浓浓的乡愁，当一个人不再以假面在世事里浮沉，乡愁就会慢慢地冒出来，主导一个人独处时的内心世界。
        乡愁是什么滋味？有时如酒。没有滋味的水遇到了发酵的粮食，就成了酒，乡愁也是。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天天地悄悄流逝，突然有一天，一个契机让你有了想家的念头，便生出一种思乡的情绪，于是就酿成了一杯名叫乡愁的酒，这酒浓烈香醇，多饮即醉。戒酒很难，戒乡愁更难，它会如影随形地深入骨髓，没有人能够把它从心底拔除。
        乡愁也如茶。记忆这个东西，本是一枚被时间抽去了水分的树叶，人们将之沉在内心深处，可一旦用思念的清泉将其泡开，它便成了一壶清冽幽香的茶。茶的滋味，就是人生的故事，叶子在水中复苏升腾，那起起伏伏的状态像极了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茶的滋味浓淡相间，而或浓或淡，则取决于你品尝的心态。经历了时光打磨的中年人，喝茶能品出片片叶子的喜怒哀乐，就像心中的乡愁，自然也有妙到毫巅的滋味。
        乡愁是中年人的游戏，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旁观者无法窥得其中之奥妙，也无法体会那啮心蚀骨的难忘滋味。这是一场只有自己战斗的游戏，没有输赢得失，没有懊恼悔恨，没有惊险刺激，但能给人带来丰富的情感体会，进入游戏，里面的情境真实到仿佛你又活了一次。在这个游戏里，每个人都是胜者，即使你没有战胜心中涌来涌去的乡愁，也还是会战胜与生俱来的遗忘能力，从而找到故乡的印记，最终战胜自己。
        其实，中年的乡愁触碰不得，一碰，就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