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南的雨

刘玉新（湖北）

        鄂西南的雨，四季分明。
　　打小就生活在鄂西南，我几乎是沐着鄂西南的雨长大的。熟悉的雨天，用不着睁眼去看，耳朵，就是春夏秋冬的雨情表。
　　伴着轻纱般的薄雾，细细密密，洒在屋顶上，洒在草丛中。微风起处，一阵泥土的芳香直透进心底，庄户人家就知道，这是春雨，该是下地春耕的时候了。不信你看，燕子来了，树梢绿了，抬眼望去，满地里都沁出了一层黑黑的油渍，等着人们去开耕呢。
　　秋雨可就有些不一样了。淅淅沥沥，滴滴嗒嗒，一下就是好几天，房前的竹林，屋后的芭蕉，迎风而舞，沐雨而歌，声声入耳。反正收完了庄稼，整理了土地，下就下吧！一个好觉梦到天明，山巅的雾蔼，溪边的苔藓都在述说着一个古老的雨中童话。有些天高云淡的日子里，雨也会在午后或是傍晚突然从天而降，老人们说，“顺秋十八暴”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情形。
　　地里闲下来的时候，屋顶上的炊烟有一天忽然偏向南了，清晨的地里渐渐盖上一层白霜。立过冬，太阳常常发出一阵白光，直晃人的眼，更多的时候则是躲在云里自在逍遥。雨，是不多见的，经历了一年的折腾，渐渐地平静下来。偶尔，雨随风而至，落在脸上身上，总是冰凉的，因为那已是冬天冰雪的前奏了。
　　只有夏天，鄂西南的雨才一改平日的温柔。电闪雷鸣，乌云四合，强劲的大风瞬间就将山上的大树，地里的庄稼吹得东倒西歪，雨，常常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哗哗啦啦迎门而至，让人猝不及防。房顶上水花四溅，拇指粗的水柱组成一幅巨大的瀑布悬挂在人家的屋檐上。整个山川、河流、田野、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分不清东南西北，四周的山洪顺着岩沟，轰隆隆地倾泻而下，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等到云开雾散，整个天空、大地都被洗得纤尘不染，格外亮丽。
　　这是乡下的雨。城里的雨又是另一番风景。
　　城里的人，上班下班，坐在办公室里，挤在公交车上，春秋时节，微风细雨，轻轻敲打着窗户，叮咚有致，如弹古筝，如聆仙乐。若是推开窗子，街上的行人，早已把手中的伞撑起了一个彩色的世界，满街流淌。
　　小雨真好！
　　可也有大雨倾盆的时候。夏日里，刚刚还是热浪滚滚，忽然间就感到豆大的雨点“叭叭”地打在头上，风夹着雨，雨裹着风，让人回不过气来，来不及撑开雨伞，也来不及躲进街边的铺子，整个人已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有人索性不躲不避，踩着没过小腿的流水，径直前行，只当是一次难得的天浴。
　　城里乡下，两种雨况。
　　在城里有雨的日子，我总是想象着乡下的雨天光景，而在乡下老家时，我又望着天空想象着城里有雨的景致。我每年都要穿行于城里和乡下的雨中，感叹着人间的至美和暴雨肆虐的大悲。
 想穿了，天地同岁，晴天也就是雨季，雨天也就是丽日。塞北的风，江南的雨，那都是文人笔下的小把戏而已，真正敬畏天地雨晴的还是那些庄稼汉子，我的父老乡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