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荫深深

徐成龙（浙江）

        宋代苏舜钦在《夏意》中写道：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荫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诗人笔下所描绘的情景，正是我的家乡夏日生活的真实写照。那种静谧，那种情趣，那种意境，让人心旷神怡。
        家乡多水也多树。一条河流蜿蜒在村前，清澈的河水缓缓地流淌，沿河长着一排婀娜的柳树，树影婆娑，一派葱茏。我家的门前屋后长着几棵大樟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夏日里便有了一种天然的凉爽。
        早些年，暑假回到家乡，我总要搬一把椅子在樟树下小坐片刻，吹一吹微风，享受一下清凉。一方小小的区域，因了这片树荫而变得有质感、有意趣了。
        在树荫里看书，是夏日里最美妙的时光。捧一本书端坐，文字在眼前跳动，伴着樟树的芳香，似乎变成了一片片绿叶，在心里铺展开来，宁静如诗，温馨如风，颇有一番雅趣。
        那时，没有电扇，更没有空调，树荫就是人们最好的消夏空间。
        少年不知愁滋味，烈日炎炎，我们绕着树荫奔跑、嬉戏，没完没了。高兴起来了，我们便折下柔软的柳条做成帽子，戴在头上，手拿一根木棍，把自己武装起来，模仿小人书里的英雄人物，威风凛凛地玩着打敌人的游戏。等到我们闹够了安静下来时，整个树荫似乎也静了下来，除了悦耳的蝉鸣，只有那顽皮的风儿摩挲着我们的脸颊，让人昏昏欲睡。于是，摆上陈旧的躺椅，斜躺下来，眯着眼，清风送爽，稀里糊涂地便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当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空时，我们跑到河边的柳树上捉知了，到水塘里打水漂……尽情地把热情挥洒。夜幕降临，繁星满天，我们就坐在月光下的树影里，听老人一遍又一遍地讲故事。我们为嫦娥扼腕叹息，为孟姜女洒下同情的泪水，还埋怨王母的绝情寡义……
        乡间的日子充满了辛苦，夏收便是烈日下最典型的劳作。辽阔的稻田里翻滚着金色的浪，承载着丰收的喜悦，也散发出令人生畏的温度。头顶的太阳如火球般炙烤着大地，虽是如此炎热，人们依然要下田割稻。记得高中毕业那年，跟着大人们参加夏收，当割稻割得腰酸背痛、满身大汗时，心里便想，要是有一棵树多好，困乏了到树下小憩片刻，享受一下清凉，该是多么惬意的事啊！有时候，酷热难当，我找到一个背阴的地方，躺下身来放松一会儿，那种舒坦真是无法形容。
        中午的阳光投下了斑驳的树影，树下的荫凉不但纯粹，而且空气通透，时有轻风拂过，这种凉爽是如此的自然淳朴。家家户户的妇女，早已在自家的树下铺上一张草席，男人从田里回来，吃过饭躺在草席上，发出轻轻的鼾声，养精蓄锐后，便投入到下午的辛勤劳作中。
        农家的日子琐碎而单调，甚至有些苦涩和无奈。但是，在那一片树荫里，一切的单调、琐碎、苦涩和无奈，都被荡涤得一干二净，留下的，都是轻松与和美。
        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天气渐渐地热起来，居住在城市里，面对着钢筋水泥，除了囚笼一样的空调间，我还能去哪里消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