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忧诗情一卷秋

周铁钧（辽宁）

        半日秋风，浅淡清爽，月上中天时，搬藤椅临窗而坐，夜凉透纱、目澈神清，捧一卷《唐诗宋词元曲》，专注凝读咏秋的诗词。古人在秋光流韵时节，斯时斯地，思绪心态各异，抒发出感慨，蕴含截然不同的喜忧情怀。
        唐宝应元年（公元762年）10月，杜甫送严武还朝，一直送到绵州奉济驿，正要回头，适徐知道在成都作乱，只好避往梓州，途中作诗《客亭》。去往梓州途中，夜宿客栈。清晨推窗远眺：山清幽如画，水若天抛玉带，面对仙阙般的佳景，脑海中佳句顿涌，随即临桌挥毫：“秋窗犹曙色，落木更天风。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雾中……”写到此，住笔揣摩：诗句景有近远、动中兼静，不乏明快朴实、悠长韵味……突然，一阵疾风刮进窗，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掀下案头，让他的心情也随之低落，眼望拂动的宣纸，不由想到自己年逾天命，依然四处漂泊，在油生的凄感中捡纸铺平，继续走笔：“圣朝无弃物，老病已成翁。多少残生事，飘零任转蓬。”
        本想吟诵秋光美景，但情绪走低，诗人笔锋一转，引借萧风凄瑟、茅蓬随零，慨叹自己处世坎坷、年老病衰的悲悯处境。
        唐开成四年（公元839年）9月，杜牧的心情不错，他卸任宣州团练判官，赴长安听凭御封。做了多年地方官，终于入朝为官，杜牧心舒意爽。途经终南山，在一片枫林停下马车，极目环顾，繁枝如炬、叶殷似染，天成大美的景色让他诗兴顿发：“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山路、红叶、白云、人家，不但把一幅清新明艳、秋色撩人的画图跃然字里行间，也体现出了诗人豪爽向上的精神，有一种英爽俊拔之气跃然纸上。
        自负“旷世奇才”、向往“龙楼凤阁”的马致远，在不断碰壁中，好歹得一微职，被朝廷派任“江浙行省务官”，从此过着“每日画着卯历”“看州例，议公事”的从政生活；同时还要听从差遣，行役异地。他对这桩差事极为不满，来到杭州城外时，恰是十月深秋，他的心绪被忧思、哀愁笼罩，眼前的景物竟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夕阳金辉、藤缠绿树、溪映拱桥的江南秋色，却被他吟出了羁旅愁怀的苍凉、凄美的况味，后人称誉这首《天净沙·秋思》是“秋思之祖”。
        自那时开始，马致远就看繁茂凋谢、枯黄飘零的秋季“不顺眼”，他描述秋天的散曲、词牌，充满愁楚凄瑟：“带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故乡秋。”“送客时，江秋冷，商女琵琶断肠声。”“芦花谢，客乍别，泛蟾光小舟一叶。豫章城故人来也，结束了洞庭秋月。”
        古代诗人们寄情秋色，感怀秋日，传递情感、张扬个性，掠起深深的喜悦或浓浓的忧思：白居易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把送别友人的心境抒发得淋漓尽致；柳永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勾画出晚秋悲凉中的离绪别愁和难以割舍的挚爱之人；刘禹锡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是一种乐观想象、豁达胸襟；范仲淹的“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隐隐透露出对宋王朝不利的军事形势担忧；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则是一腔军旅追思、铁血情怀。
        夜读《唐诗宋词元曲》，忧喜诗情一卷秋，入境景物皆心语，古代诗人在色彩斑斓的季节，借景抒怀，用清丽婉转的意境和情韵，给人做了一次情感洗礼、心灵沐浴，轻松、舒爽地去迎接又一个风清日朗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