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苔痕绿心房

孙宝海（吉林）

        秋季雨多、潮湿，院落的砖缝里便长满了青苔。
        早上，在朝晖的照耀下，青苔像是一幅西方印象派油画。两只早起的小麻雀在砖上蹦蹦跳跳，跳得人心里一阵欣喜，不禁想到一句诗：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真是有声有色的好诗啊。
        旧时的青苔是惯于入诗的，尤其喜欢刘禹锡的“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极有意境。如此绿意盎然的陋室，是苔痕滤去了尘世浮躁，是草色遮蔽了外界喧嚣，清静之所正宜听风听雨，观云观月，品茗读书，焚香操琴。午后，倦了，放下竹帘，又是一片净土，毫无纷扰之虞，正好小睡。远远一瞧，绿芜墙绕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唯有蝴蝶上阶飞，烘帘自在垂，如此幽静、闲适、悠然自得与超然物外，实在是让人羡慕。
        只是如此青苔小院，在现实生活中已是难得。小城里有一处建于清代的私家园林，与之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园子不大，却飞檐翘脊，极为精致。园内满地的箩底方砖，种植着上百年的参天古木，树身与地面皆溢出点点苍苔，亭台轩榭上面的鱼鳞瓦，也披了青纱般的碧苔。黄昏，斜阳，有笛声自墙那边传来，却见不到人影，瓣瓣飞花飘零在瓦上，地上，苔痕上，那萧瑟又古旧的气息与湿润苔藓营造出来的沧桑和宁静，真让人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又满满的，人一下子就定住了。后来，当我读到李煜的“秋风庭院藓侵阶……晚凉天净月华开”时，便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处园林，不知如水的月光下，那里又是什么模样。
        苔痕是时间的覆盖，光阴的累积，多少如烟往事俱消逝，英雄也好，美人也罢，贩夫走卒，达官显贵，统统走进了历史的洪荒，也许建筑还在，花木还在，他们曾走过的那条小径还在，也已滋生了绿绿的苔痕，让你感慨，让你咂摸，让你品味。谁身后的路，最终不是让历史蒙上了深深浅浅的苔痕？
        水中也有苔痕，如云似幔轻轻摇曳，小鱼儿在那里游来游去，多轻快。井壁也有苔痕，井底之蛙跳上去，虽寂寞，却有生机。石上都能爬满苔痕，“白石岩扉碧藓滋”，冷硬的东西也有了温润之感。秋千架下，那人又没来，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当时年少春衫薄，秋千索上笑语频，如今却是叶红苔郁碧，深院断无人。
        观照内心，风过树影动，苔滑水无声，那爬上心房的绿绿苔痕，是否已让你感到清凉与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