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光阴
耿艳菊(北京)
        “书非借不能读也。”秉持这样的态度,我混迹于图书馆多年。借来还去,总有一种无形的力在催着赶着,书读起来也就不免潦潦草草、走马观花,错过了很多值得细细品味的精彩。回顾曾经读过的书,就像一幅绣品展现在眼前,粗枝大叶的针脚,乱乱的,没有主题,没有头绪。浅淡的、得过且过的、潦草的读书历程,一如潦草的少年、青年,转眼就成了回眸。
        三十而立,立的不止是家,还有认真对待生活的劲儿。人过了三十岁,始觉出时间的珍贵,日子荒唐不起,每一寸光阴都想让它按照自己的心意散发出香气。忠厚传家远,书香继世长。读书是大事,于是,我决定买书。
        张爱玲的书,一整套抱回家。反正是自己的书,可以细致看。虽然从前不止看过一回,再看依旧惊艳,她的文字就有这样的魅力——故事是熟悉的,而将字句单拎出来,也自有它的光芒。画面感浓烈,人物场景仿佛就在眼前。我找出笔记本,想要记下来那些撑起画面的色彩,然而却像进了颜料铺子——苹果绿,琥铂色,烟蓝,桃红,竹青,蜜合色,粉蓝,柠檬黄,玫瑰紫,墨绿,深粉,珠灰……内心得有多么盛大的风景,才能展现出这样流光溢彩的景象。最深情的人,用她的天分绣着精致深邃的针脚,孤独寂寞地在滚滚红尘里默默起舞,凉薄的风盈满袖,她却用文字绣出了世世流芳的光阴。
        光阴如绣,最初,光阴也就是空白的绢布,是要点点滴滴地绣上去,才有它的意境和华丽。我们其实都在绣光阴。有的人选择孤寂地独绣,有的人愿意热热闹闹、风风火火,也有的人有勇气从小局限里挣脱出来,大气地远走天涯,如三毛。
        流浪是三毛的气质,她给很多人带来了无限的神往。有迷恋她的读者曾写到过她在加纳利群岛的家:细藤的家具,竹帘子,老式加纳利群岛的“石水漏”放在一个美丽的高木架上,藤椅上放着红白相间的格子布坐垫,上面靠着两个全是碎布凑出来的布娃娃。墙上挂着生锈的一大串牛铃,还有非洲的乐器,阿富汗手绘的皮革。墙角有一张大摇椅,屋梁是一道道棕黑色的原木,数不清的盆景错落有致的吊着放着。三毛的生活和她的人生一样有着飞扬迷人又质朴的底色,那种简单的富有和大气,换个人就不行了,因为她是三毛,撒哈拉沙漠的月亮才是传奇。
        “披阅十载,增删五次”,曹雪芹把一生的光阴都交给了《红楼梦》。在那个清寂的黄叶村,穿着最朴素的衣,喝着稀薄的粥,他用热情绣着他的少年锦梦和家族的过往繁华。多少光阴已去,至今仍有很多人每年都会把《红楼梦》重新来品味一番,那是曹雪芹用他一生的光阴为后世之人创造的宝藏,取之不尽。
        张爱玲躲在幽静处,她的光阴绣像华丽的锦缎,凉凉的。远走天涯的三毛用脚步丈量的光阴绣像时光的一轴画卷,听得见风沙漫漫。曹雪芹的光阴绣贵气恢弘,像万丈山河,无人能超越。
        我的光阴绣是什么样子的呢?十年寒窗,也不止十年,亦算不上寒窗。六七岁入学堂,二十来岁走出学堂,到如今依旧与书相好,日日在文字里纠缠。粗枝大叶地绣着,也渐渐懂得了珍重的份量。
当前:B3(2018年11月08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