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的老人

鲍海英（安徽）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所住的小区院内那套出租房里，住进了一对看上去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年夫妻。这对老夫妻已是满脸褶皱，他们的生活来源，主要靠男人走街串巷去磨刀。
        这套出租房，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建的旧瓦房。我每天上班都要路过这出租房门口，差不多在相同的时间段里，我总能听到老人出门的吆喝声：“磨剪子嘞——戗菜刀。”
        在老人住进小区前，这个小区是静静的，自从老人住进来后，就不时地传来老人的吆喝声。磨刀是很辛苦的活儿，按理说，六十多岁的老人该在家颐养天年了，而这位老人却出来干这营生，我猜想，必定是儿女不孝。
        有一次我下班，正好见有邻居把刀送到他家门口请他磨，我好奇地停下了脚步。我想问问老人关于儿女的情况，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过于突兀，忍了又忍，还是觉得不便张口。也许，这是老人的私人问题，是不能随便问的，倘若是他的痛处，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到雷点。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老人的儿女始终是我心中的一个谜。
        又是一个傍晚，我路过老人的门口，正好遇到小区的一位大姐刚请老人磨完刀，回家路上她和我聊起了这位磨刀的老人。大姐说这位老人和她是老乡，我问：“那老人的儿女怎么这么不孝顺？怎么忍心让老人住在这破旧的出租房里，让老人风里来雨里去、走街串巷去磨刀呢？”见我责怪老人的儿女，大姐长叹一声说：“你是真的不知道呀，有十多年了吧，老人的儿子和儿媳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孙子。孙子今年19岁了，去年考上了上海一所重点大学，老人每天拼命地磨刀，他是要挣钱供孙子上完大学呢！”
        听了大姐的话，我懊悔自己真是错怪了老人的儿女。第二天傍晚下班时，我见老人刚从外面磨刀回来，便赶紧回家取了一把菜刀。听到我是来磨刀的，老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他乐呵呵地摆开摊子，用一双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把一块砂石嵌在长板凳的一端，旁边摆上水罐和戗刀、刷子等工具。趁着老人磨刀的功夫，我和他闲聊起来，当老人听我说磨刀是卖苦力时，他连忙笑呵呵地解释说：“磨刀的学问大着呢，刀磨得好，刀口才能在一条直线上，能用上一两年。不会磨刀的，容易将刀刃上的钢磨掉，那样的刀用不了几天就钝了。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所以有些不会磨刀的就这样坑人，我可不能干那缺德的事！”
        想不到，这磨刀还有学问，并且还包含了老人做人的底线。看着老人还在卖力地磨着，我关切地询问他：“老人家，你年龄这么大，体力也快跟不上了，也该放下这磨刀的活儿了吧？”听我这样说，老人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自豪地说：“快了，快了，我的孙子已经是大二了，再过几年，等他大学毕业后有了好的工作，咱就也用不着磨刀了！”正说着，他已缓缓地直起身来，把刀慢慢递给我，认真地嘱咐说：“拿刀要小心，这刀刚磨的，锋利着呢。”
        我接过刀一看，果真磨得利，磨得亮。我高兴地掏出十元钱给老人便要离开，还没来得及收拾工具的老人在我身后追着我喊：“等一等，等一等，找你两元钱……”老人硬是把两元钱塞进了我的口袋。
        去年初，老人租住的旧房子要拆迁了，这对老人便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如今，小区里没有了老人的吆喝声，我总感到空荡荡的。每逢听到有“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我就习惯性地把头伸出窗外，想看一看那吆喝声究竟是不是来自那位磨刀的老人，因为他的故事已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老人是那么平凡，却又那么坚韧，他的故事告诉我，无论人生有多么困难，只要心里有阳光，生活便不会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