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雪煮茶
张念龙(黑龙江)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那是文人的雅趣。对于上世纪的东北农村来说,虽然不讲究雅正,但是火炉、水壶、茶缸,一袋普通的茶叶,左邻右舍,前后两院,东西两头来串门子的人围坐一起,喝喝茶,唠唠嗑,拉拉呱,扯扯家常,说说里短,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火炉有三种,一种是铁皮的,一种是铸铁的,一种是砖砌的。铁皮和铸铁的热得快,凉得也快;砖砌的保温时间长,但占有空间大。很多家炉子上面都不盖盖儿,经常坐着一个水壶。水烧热了,就用来洗脸洗头洗衣服,然后再蓄满,等烧开了,就灌在暖壶里,方便随时用。
  家里来了客人,大人们陪着唠嗑,小孩子负责生炉子,烧水沏茶。那时我的奇思妙想比较多,看书上说烹雪煮茶,也学着去做。拿着水壶到园子里,穵新下的雪,但要小心莫触到底。刚刚下过的雪比较松软,收起一壶,烧开还不到半壶,水并不是很清,有些发黄,像米酒一般,不敢入口。
  赶上连雪天,外面的树上积满了雪,就端个大盆,放在树下面,轻轻抖动树枝,雪被震落下来,正好落在大盆里。积少成多,收得冒鼓尖山一大盆,端进屋里,放在炉子上烧。树上的雪没经过地面尘土的混杂,所以杂质会少许多,烧出来的水比较清亮,特别适合泡茶。
  茶也不过是些家常茶叶,当时常喝的一个牌子叫猴王,他家的茶是将一些次等的茶叶收集在一起,用些茉莉花窨一下,喝起来既有茶香,又有花香,大家一起喝得有滋有味。
  有时,炒上一大簸箕瓜子,沏上一壶茶,大家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唠着闲嗑。炉膛里的火呼呼呼地燃烧,浓浓的茶香、花香混着浓浓的瓜子香在小屋里横冲直撞。炕头热乎乎的,屋里热烘烘的,客人们喝上一口,尝到了茶叶香甜,就问我家茶是哪里买的。
  父母告诉他们哪哪儿买的,他们很纳闷地说:“我家也是在那儿买的,怎么没有这茶叶好喝。”我心里自豪,在一旁说道:“不是茶叶的事,是水的问题。”客人们就问:“都是井里打上来的水,难道你家井里放了糖?”大家都笑了,我也忍不住,告诉他们:“今天的水是外面的雪。”
  客人们就夸了我几句,说:“你看还得上学啊,就是不一样,咱们怎么就想不到用雪烧水沏茶呢!”于是,我心里满是骄傲自豪。
  长大后,在城里安了家,搬到了楼上,很是怀念那段烹雪煮茶的过往。
  我家住在六楼,上面有一阁楼,阁楼外面是三十多平方米的露台,冬天基本很少出去,那里没人过去踩,雪更干净。下雪的时候,我也收集满满一大盆,待融化后倒入壶中烧开,然后把朋友送的上千元一斤的茶叶拿出来,无限期待能重温旧日滋味,但却再没有小时候的那股味道了。
  那股味道就是故乡的味道。只是故乡遥遥,那股味道无法传递千里,便化作一缕乡愁,从旧日飘来,丝丝缕缕、萦萦绕绕…… 
当前:B3(2018年12月15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