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岁月深处的镰刀
徐晟(湖北)

    如水的月光,照进农家小院。几把锈迹斑驳的镰刀,静静地躺在窗台上。那些被磨得锃亮的日子,早已成为日渐久远的记忆——

    我们的祖先曾用镰刀收割了几千年的农耕文明,那时,镰刀锃亮,如挂在天际的一弯新月。

    仿佛就在昨天,我的父亲还在金黄色的麦田里,挥汗如雨……

    如瀑的阳光从天幕垂下,麦田一天一个样儿。小南风悠悠地吹着,麦穗与麦穗耳鬓厮磨,沙沙作响。

    “蚕老一时,麦黄一晌”。满畈满坡的麦子,终于金黄一片。

    村庄静穆,仿佛在迎接一场分娩。

    布谷鸟悠长的叫声,像夜幕中划过一枚拖着长尾的流星,短暂而急促,悠远而明亮。

    “开镰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像哪家生了娃娃出来报喜,声音中透着股喜气。

    村庄沸腾起来。镰刀,草帽,茶壶,人们争先恐后地扑向金色的海洋。

    父亲打头,母亲在侧。左手揽麦,右手握镰。镰刀一送、一掏、一拉,“嚓嚓,嚓嚓”,大把大把的麦子瞬间倒入臂弯,又躺在地上,扑腾着醇香的气息。

    麦田空出一片,又空出一片。

    “三早抵一工”,起早贪黑是常事儿。

    趁着晚饭后的闲暇,父亲抓紧时间磨镰。就着月光,父亲端出一盆清水,蹲在天井里的磨刀石前,双手摁镰,一推一拉,又一推一拉,镰刀在石头上循环往复,父亲弓着的身子也跟着一起一伏。

    天刚麻麻亮,麦田里已经人影攒动。天穹之下,人小如蚁,可你不能不感叹人力的伟大——才半个月工夫,一畈畈金黄色的麦田,变成了一汪汪水盈盈的稻田;再有半月,稻田里便会整齐地插满嫩绿的新禾。

    月光如水,照进村庄的梦里。被父亲磨得锃亮的镰刀,挂在厢房的窗棂上,银光闪闪。它们终于可以喘一口气,等待稻熟时的另一场收割了……

    而今,又到了麦黄时节。收割机像一头猛兽,在麦地里横冲直闯,大口大口地吞食着金黄的麦穗,又“哗哗”地吐出饱满的麦粒。才几天工夫,麦田里便只剩下了齐刷刷的麦茬。

    月色如水。镰刀像一位迟暮的老人,无声地躲在岁月的深处,静静地回忆着曾经辉煌的过往。

当前:4版(2019年06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