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半夏

马印辉（河北）

    夏日，有着悠长悠长的白昼，漫长漫长的黄昏。下班回到家，阳台上铺满了白亮亮的日光。是的，与秋天不同，夏天的黄昏是白色的。太阳迟迟地不落，仿佛留恋着一日的喧闹。那凭空多出来的一段时光，留给读书最好不过。

    先不急着做饭，换好了舒适的衣服，拎一个矮凳，坐在阳台上。地上最好先洒一盆凉水，微风徐来，便减了一丝暑气。腿上摊开的书是《红楼梦》，读书群的伙伴们相约一起阅读分享，我却因种种琐事掉了队，这一段时光刚好用来补课。

    时光慢悠悠地走，夕阳慢悠悠地落。低头看书：宝玉正遵从父命，在大观园的亭中题诗。“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随着诗文转山绕石，穿花拂叶，便觉身心超然红尘。不觉间，日色渐渐暗淡下来。我轻轻合拢了书，把黄昏里最后一缕日光夹进书页。转身，洗菜做饭，跌入凡尘。

    年轻时曾想，用书籍来抵御生活的庸常烦恼。日子一天天地过，书一页一页地读，我才渐渐明白，没有什么可以抵御生活的庸常烦恼，因为那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而我能做的是在读书写字间，与生活慢慢和解，让诗意与苟且并肩前行。

    盛夏时节，蝉鸣声声。不管是否留意，是否喜欢，蝉声一直是盛夏的背景音乐。不知道是记忆的模糊，还是时光中的错觉，总觉得童年的蝉声和现在的不一样。童年的蝉声清脆洪亮，伴着快乐的假期和作业。如今听蝉声，似乎只有聒噪和喧闹。这段话落在纸上，我才发现，其实改变的并不是蝉声，而是已经走过半生的心境。

    蝉声阵阵，忽而半夏。这个夏天，如果用文字来衡量，我是虚度的。一次次打开文档，写下几句话，又无力地放弃。有时候，觉得那瞬间闪出的思绪，不足以填满一篇文章的字数。有时候，觉得过于平实的生活日常，不足以撑起一篇文字的主题。而这一切，只不过是拖延症患者一次又一次懒惰的借口。

    读雪小禅的书，她说，大概时光就是用来荒废的，做美食、读闲书、临古帖、和猫说话。宁可孤独也不愿和无聊的人来往，那是最大的消耗和磨损。看到这句话，我也细数自己的时光是如何荒废的。休息日，看闲书，剪花草，看电影。读书的效率在下降，花草的长势却很喜人。我的太阳花，插了一盆又一盆，每个卧室的窗台上，都开满了红红黄黄的花朵。我还买了漂亮的花盆，准备把移栽的花草送给爱花的朋友。

    这些时光啊，让我觉得美好。“使生活如此美丽的，是我们藏起来的真诚和童心。”《小王子》里的这句话，是对这些美好日子最好的诠释。

    我就是这样一个凡俗的人。不够自律，读书写字总是拖拖拉拉，却又不够洒脱，知道那些视若珍宝的东西不可以丢下。

    雪小禅那句关于时光的话，还有后半句——写作只是我生活的十分之一，或更少。抱歉啊，生活才是我的全部。

    我想，我需要把该做的那十分之一做好，才能不辜负接下来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