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小记
杨泽文(云南)

    对一个游子来说,老屋是最珍贵的旧居,毕竟在异域他乡的所有乡愁都要以此为场景展开。每一次,当我回到遥远的老家看到老屋还静卧在原处时,我的内心不仅踏实了许多,而且还有了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和满足感。

    尽管老屋旁边已建盖了新屋,有了敞亮的新房间,但父母在世时还是坚持睡在老屋里。很显然,父母对老屋比我们有着更深的情感,以至在家照看父母、从事农活的妹妹当初要对老屋进行重新装修时,竟会遭到父亲的坚决反对。

    尽管我觉得重新装修后老屋的居住环境更好了,可父亲却不认可——他所熟悉的老屋里的一切变得陌生。但对于将老屋正中的居室改成客厅来使用,他是支持和高兴的。于是每天晚饭后,一家老小便到老屋客厅里看电视或者聊聊天。外孙和外孙女的吵吵闹闹,也给老屋增添了不少热闹气氛。每次给父亲打电话时,我问他,你在哪里啊?父亲总是在电话的那一头乐呵呵地回答:我在老屋里呢!

    父亲虽然是一个农民,但他却很关注时事,关心他周遭发生的事情。无论是听广播还是看电视,他最关心的都是国内重大新闻和本地热点新闻。在我的印象中,每到广播喇叭播送重大新闻时,父亲就在老屋的屋檐下或是站着或是蹲着,静静地聆听,默默地铭记。那时的有线广播,声音小,杂音大,听着相当费劲,但父亲还是能听清楚并记住一些很特别的名字,然后回来对我们解说。

    记得当年父亲在老屋里常听的那个有线广播喇叭,高挂在老屋的正中檐柱上,除了一根悬空拉来相连的电线之外,还有一根向下的接地线。有时广播喇叭声音太小或杂音太大时,父亲就老认为是接地线出了问题,于是要么去摆弄一下接地线,要么剪一段新铁丝更换接地线。可不论如何努力,就是听不到有线广播的喇叭声音增大一点和杂音变少一点。那时爱听广播新闻的父亲,当然不会想到二十多年之后,自己会在老屋里用收音机收听到声音清晰的无线广播,还能够观看图像清晰的彩色电视。

    老屋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与衰老,并注定要越来越老旧。可是,不仅从老屋长大外出的人越来越眷恋老屋,就是麻雀和燕子也非常喜欢老屋。叽叽喳喳时常吵闹不已的麻雀,总喜欢在老屋的大小墙洞里筑巢孵蛋育雏;燕子则喜欢在老屋檐下的横梁上,修筑一个又一个泥巢,然后来一个春夏居住,秋冬空置。而老屋旁新建的房屋,却始终引不起麻雀和燕子的筑巢育雏兴趣。对它们来说,似乎并不存在喜新厌旧的理念。

    老屋的木楼上,居中放置有祖先的牌位,那是再胆大顽皮的孩子都要安静收敛的地方。每次回老家到老屋的楼上祭拜时,心里充满的是虔诚和敬畏。从我离开老屋到外地谋生,在老屋中生活的父母每天都要祈求祖先护佑子女平安幸福。

    父亲过世后,母亲仍然固执地睡在老屋里。让她忧心的是历经半个世纪的老屋墙面开裂屋顶漏水,只是担心增加儿女们的负担而始终没说修缮之事。了解到这个情况后,在外工作的我和兄弟经过商量共同出资,坚持修旧如旧的原则,终于对老屋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翻修。一方面了却母亲的一个心愿,另一方面,老屋承载着我和弟弟妹妹们太多的记忆,只要我们还在,老屋就不应该消失。

    其实,不论如何修缮,越来越陈旧的还是老屋,愈来愈久远的依然是时光。但我相信,只要有老屋在,对游子来说,回乡的道路就会始终明亮在心间……

当前:B3(2019年08月14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