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鸡
王霞

    虎头鸡,在广饶东北乡代表了一种四百余年的饮食文化,是百姓红白喜事必不可少的一道主菜,也是当地招待客人的最高礼遇。关于年的记忆,从一碗热气腾腾的虎头鸡开始。

    杀鸡见血的这种活计都是爹做。年二十八,爹便提着锃亮的菜刀霍霍向鸡窝了。他蹲在地上,用脚踩住鸡翅膀,鸡呼扇得尘土飞扬。爹哆嗦着手,便结束了一只鸡生存的使命。

    也有失手的时候。鸡奋力抵抗,从爹哆嗦的手中奋力挣脱,沿着破墙扑棱,终于逃出生天,站在房顶上瞪着小眼晴,耀武扬威地与父亲对峙。

    爹杀好了鸡,剩余的便交给了娘。过年的虎头鸡,娘总是做得分外仔细。娘将鸡用热水烫过,仔仔细细将鸡毛清理干净,小心翼翼地把鸡内脏取出。娘说,鸡肝吃了可以明目,留给眼晴不好使的奶奶;鸡头理所当然地留给一家之主的爷爷。娘还说,鸡爪小孩子是万万不能吃的,怕我们长大之后写字就像鸡扒拉的一样。许多时候,我看到娘的碗里,只有一根瘦弱的鸡爪子和几块土豆。

    清洗干净的鸡,被娘轻车熟路地剁成3厘米左右的鸡块,每一刀下去,都是周周正正,大小均匀。娘将鸡块淘洗干净,放置在备好的盆中。

    接着,娘将适量面粉倒入盆中,把部分剁好的鸡块滚入面粉,用筷子轻轻翻动,使得鸡块粘上的面粉分量适中。这过程看似简单,也是需要技巧的。

    娘说,面粉不宜过厚,如果客人吃到只有面疙瘩的虎头鸡,那这家的女人便落得一个“笨拙”的名声。也不宜过薄,面粉与鸡肉融合不到一起,在锅里炖的时间过长,便面肉分离,炖出一锅烂面疙瘩。

    粘上面粉的鸡块,经娘之手,在搅拌均匀的鸡蛋中打一个滚儿,便可以下锅了。

    我作为娘的得力助手,已经备好热油锅。娘对油的选择也颇有讲究,往往倒入棉籽油或大豆油烧热——娘更喜欢用棉籽油,说是上色好。

    把握火候非常关键。娘目不转睛地盯着油锅,先将一块挂上鸡蛋糊的鸡肉块放到油锅中,如果鸡肉块立即浮起来,浸在油里的一面很快出现金黄色而非焦糊色,这便是最适宜的温度了。

    金灿灿的鸡肉块很快被娘用笊篱捞出放置到盆中,控油,冷却,一只鸡便可以炸出满满的一大盆。没有冰箱的年代,娘将虎头鸡放在塑料袋中,挂在树枝上,或者放在门外的大瓮里,以此保鲜。

    娘精打细算地安排虎头鸡,那是整个正月迎亲送友的吃食。开始炖鸡了,娘用柴火燃起灶,奇特诱人的香气,冲破锅盖的束缚,愈久弥香。

    烧火是我的强项,我取了棉花柴、小树枝等聚拢在灶底,锅里热浪翻滚。娘把炸好的鸡肉块放入开水中,水要刚好没过鸡肉。这时,娘总嘱咐我,火力稍微小一点儿,防止鸡肉皮脱落。放入葱段、姜片、八角,适量食盐,酱油,醋,文火烧一至两个小时。娘从地窖里取出土豆或者山药,切块,放在锅底,这是虎头鸡的黄金搭档。

    木柴燃起的火苗舔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大锅里,香气扑鼻。出锅时加入香油、香菜、味精,更是醇香可口。

    热气腾腾的虎头鸡,点滴香油从浓郁的汤汁间荡漾开来,香菜清新爽口,鸡肉块油而不腻,土豆入口即化。我们围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烟熏火燎的土坯房,因为虎头鸡的存在,氛围温馨而惬意。

当前:A4(2020年01月16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