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三十多年《新华字典》
唐宝民

    有一次,几个文友聚餐,一个文友提出了一个话题:“每个人说一说自己读过的遍数最多的书。”有的人说是《红楼梦》,有的人说是《鲁迅精选集》,有的人说是《平凡的世界》……而我告诉他们,我读过的遍数最多的是一本工具书——《新华字典》。

    当我说出答案时,在座的朋友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我十分理解他们的心情,因为在大家看来,一本枯燥的字典竟然能反复读上三十多年,这太让人不能理解了。于是,我便向他们讲述了我与《新华字典》的缘起。

    我从小学时代起就喜欢读书。有一年暑假,我去邻村的叔叔家玩,原本打算住一宿就回家,但叔叔说他在山里种了几亩瓜,正赶上瓜成熟的季节,需要有人看守,所以叔叔就邀我跟着他进山一起去看瓜。看瓜要在山里待上好几天,等瓜全部摘完了才能下山,于是我便想带两本课外书去山里读,可是,叔叔家竟然连一本课外书也没有,婶婶找来找去,总算从柜子里翻出了一本破旧的读物,我接过来一看,是一本《新华字典》。《新华字典》是工具书,不适合阅读,但也没有办法,在找不到其他读物的情况下,我也只能带着这本《新华字典》上山了。

    到了山里,每天上午我和叔叔一起把熟透了的瓜摘下来,堆到地头;午饭后,叔叔把瓜装满牛车,赶着牛车送瓜下山,然后再赶着牛车回来。所以,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我都是空闲的,为了打发时光,我便开始读那本《新华字典》。

    刚开始读时,我感觉十分枯燥,但渐渐的,我竟然读出些味道来了。先是发觉有很多字自己习以为常地读错了好几年竟浑然不觉,而《新华字典》却帮我做了纠正,如扑克的“扑”,我一直把它读成扑(pú)克,但字典告诉我正确的读法应该是扑(pū )克……诸如此类的字还有很多,《新华字典》帮我一一纠正,所以我自然越读越有兴趣。读《新华字典》的另一个收获,就是扩大了我的知识面,《新华字典》里的知识包罗万象,每一个字下面都有许多条注解,包括历史、地理以及动植物等多种类型,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百科全书,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在山里的那些天时间里,我把那本《新华字典》全部翻看了一遍。从那以后,三十多年来,我的手边一直放着一本《新华字典》,有时间总会翻一翻看一看,每次都会有新的收获。

    非常有意思的是,近日读台湾学者汤晏所著的《钱钟书》,发现钱钟书也喜欢读字典。1939年10月份,钱钟书从上海出发到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任教,同行者有五六个人,学者邹文海也是同行者之一。汤晏在《钱钟书》一书中这样写道:“据邹文海说,开始时利用候车时间就近去‘寻险探幽’,可是到了后来,心境不好就懒得动了。他说:‘钟书君却依旧怡然自得,手不释卷。我走近去查究他看的是什么书,方知他翻的是英文字典。咦!一本索然寡味的字典,竟可捧在手中一月,他看到我惊奇之色,正式告诉我说:‘字典是旅途中的良伴,上次去英国时,轮船上唯约翰生博士的字典自随,深得读字典的乐趣,现在已养成习惯。’我说我最厌字典,看书时宁肯望文生义的胡猜,不愿废时失业地查字典。他说我不求甚解的态度不能用之于精读,而且旅途中不能作有系统的研究,唯有随翻随玩,遇到生冷的字,固然可以多记几个字的用法。更可喜者,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记载旧时口语,表现旧时的习俗,趣味之深,有不足为外人道者。”

    由此可见,《新华字典》虽然是工具书,但内容并不枯燥,如果能认真读进去,同样能够感受到阅读的欣喜,并且获益匪浅。这,正是我喜欢反复阅读《新华字典》的原因。

 

当前:4版(2020年01月1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