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小东江
廖立新(广东)

    这是一幅大自然自己的写意画,用高峻的山、冷清的水、飘浮的云、弥漫的雾、轻柔的风、啁啾的鸟鸣、静默的苇草,在湘南的这一方峡谷地带,泼墨,渲染。

    一

    夜,是贪睡的孩童,流连浓黑的睡床;昼,是勤劳的农夫,扶起微光的犁铧。调一点点黑,掺一点点白,在黑与白的交错里捕捉阴阳转换的玄机。扯几缕熹微的晨光,竖起千佛塔影影绰绰的轮廓,牵着群山的脊线从天幕徐徐滑过。倾一川浓白的仙雾在江,不必刻意区分哪儿是水哪儿是雾,任一片混沌迷蒙你的双眸。抹去万物的踪迹,连同它们的声响。如苇草在江岸禅定、默想。默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江水无声,时光静流。

    二

    人物,是画的灵魂,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金光下漏,水雾分离,层层轻雾从江面蒸腾而起,袅袅娜娜,半遮半掩。一叶扁舟破雾而出,浮立江面;一蓑一笠,擒网以待,引而不发。这扁舟,从国风离骚中来,从唐诗宋词中来,以意象的姿态划入画中。这渔网,也似乎等待了千百年,只为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如织游人。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一网撒去,捕捉的不是鱼,是惊艳的目光,是相机闪动的快门,是艺术上将至未至、将启未启的临界点,是潜意识里对退隐江湖、优游林泉的向往与追求。生活需要仪式,艺术也一样。

    三

    真相,总是隐身在最后,当万丈光芒把琼宇彻底照亮的时候,一切隐秘都无处躲藏。坝内、高峡、平湖,万顷碧蓝;坝外、长谷、黛山,一川清流。白雾还盘桓在半空,不肯迅即逝去。微风吹过,飘来荡去,给朗朗乾坤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大地这张宣纸,该洇染的已经洇染,该凝滞的已经凝滞。皴擦染点有奇韵,浓淡干湿现墨彩。此刻,墨迹已干,画卷已成。汽笛长鸣,渡轮穿梭;喇叭声声,车水马龙。人们的生活即将登台,艺术的世界正在退场。

    怀着惊喜,卷起大自然绘就的这轴画卷,带着整条江鲜乳般的雾气,连同两岸的青山绿树、花香鸟鸣,连同你独特而新奇的体验,悄然离去,以时间为引,封缸,发酵,酿一坛蚀骨琼浆,随斟,随饮,随醉,随眠。

当前:B3(2020年05月27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