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候接到父亲的电话,他告诉我家中的麦收已经结束,我顺口问道:“那麦秸秆呢?”“还要它干啥!全部都卖给收草的小贩了。”听父亲这一说,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惋惜。殊不知,麦秸秆在我们农村,曾是千家万户用于炊事的主要柴薪,是我们生存活命的根本。
我的家乡地处江海平原,既没有山峰丘陵,也缺少枯柴野枝,所以在烧锅煮饭时,大都用庄稼的秸秆。“麦既登仓,禾秸杂沓,翁命收积为垛”。记得每年麦收之后,我的父母就非常珍惜地将从脱粒机里吐出的麦秸秆储存起来,以备日常燃用。乱秸秆比较好堆,父亲用长柄铁叉一次能叉一个小丘似的草垛,几个草垛堆上去后,用铁叉拍拍,用脚踩踩实,然后再用铁叉叉草,两三亩田的麦秸秆只要个把小时就能堆好。扎成把的齐秸秆则要难堆一些,需要一个把一个把地拎到草堆上,还要排整齐、压结实,到顶时又要做成屋脊似的上盖,以便雨水外泻。堆好的麦秸垛犹如一个倒扣着的大元宝,高大牢固,饱满陡峭。狂风吹不散,暴雨滴不进,终年保持草质如新。
麦秸垛是水乡平原上的一大景观。它们散落在房前屋后,河沿树旁,是那样的潇洒、典雅,给家乡平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春季,和煦的春风从麦秸垛上掠过,那清新的麦草香混合着花儿的芳香弥散在村庄上空,令人陶醉。夏日,麦秸垛上爬满了豆苗瓜秧,把麦秸垛染得浓绿一片。到了秋天,麦秸垛上又是另一番情趣。多姿的丝瓜花、扁豆花等把麦秸垛装扮得一片灿烂,随便掀开哪一片绿叶,都能看到一个个果实藏在里边。月朗风轻的夜晚,寄居在藤蔓上的纺织娘放声歌唱;隐蔽在草空隙间的俏蟋蟀、钱驼子,轻声吟和,闹哄哄地不停歇,麦秸垛成了“音乐演奏厅”。冬天,人们喜欢依偎在麦秸垛上晒太阳,那种温暖,仿佛只有母亲的怀抱可与之相比。
炊烟,在乡间曾经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麦秸秆的炊烟,更有它独特的美丽。麦秸秆不耐烧,在锅膛里火力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因此,烟囱口冒出来的炊烟,也一会儿浓,一会儿淡。浓时如乌云翻滚,缭绕着升向空中;淡时丝丝缕缕,袅袅娜娜,似是谁在描绘着一幅画,漫不经心。
麦秸垛还是我们儿时最大的乐园。每年暑假,小伙伴们就三五成群地以麦秸垛为碉堡、据点,或捉迷藏,或打游击战。我们还会在这个没有任何装饰的舞台上轮番上演从课本中学来的“小英雄雨来”“王二小放牛”等故事的片段。村里常常会在麦秸垛旁边的空地上放电影,那时,我们会早早地赶到麦秸垛旁,找一个最佳的地形,然后躺在上面,占据有利的地形,谁也别想侵占自己的地盘儿。等到电影放完的时候,我们早已倚在麦秸垛上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嘴角或许还挂着涎水。
而今,现代炊具已取代大锅灶进入农家,麦秸垛也失去了它的用武之地,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但我知道,麦秸垛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因为在那甜蜜的回忆中,有着时代变迁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