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川南,天气最热。一天上午,舅舅突然给我打电话,叫我们一家回乡吃顿饭。舅舅在云南昭通卖家具,老家的房子空了七八年,田地大都种了茶树,委托别人代管代收。这样热的天气,专门喊我们回去吃顿饭,一定得有个由头,我试探着问:“家里哪个过生日吗?”舅舅在那头笑得爽朗,扯高了声音说:“哪有人过生日哦!上半年我和你舅娘没去昭通,你表弟在那边打理门店的事,我顺便就在家把老屋整修了一下,就是叫你们周六回来聚一下哩。”
所谓老屋,其实是十年前修的两层楼房,并不算老,只是长期没住人,看上去不免有些破败。去年,舅舅在宜宾城里买了新房,打算今后养老住,我以为他不会再为房子折腾,没想到他居然把老屋重新整修了。
我的老家,在川南富顺县西部福善镇最西端的周安村,村子一半在山上,一半在山下。我家所属的八组在山上一个名叫沙子岩的地方,同村的其它组都在岩下,与沙子岩田土相连的是一个叫云台的村子,属于宜宾市管辖。因此,生活在沙子岩的人们,与宜宾的联系更紧密,不仅方言相同,道路也相通,而通往岩下的则是崎岖盘旋的山路,往来反倒不便。这几年国家实施精准扶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修通了上沙子岩的公路。现在,从县城开车回沙子岩,一个半小时足够。而当年我读书的时候,从县城回家,需要转两次车,然后步行,至少得四个半小时。
隔着几块田垄,远远地就能望见舅舅家的小楼,儿子透过车窗,像发现了新大陆似地惊呼:“舅公家的房子好白哟!”走近一看,原来舅舅家的老屋重新贴了外墙砖,还拆掉了闲置多年的猪圈,门口新浇筑的院坝也宽敞了许多。楼上楼下,都已经焕然一新,连厨房也扩大了不少,能摆得下三四张餐桌。人靠衣装,房子也不例外,整修后的老屋,宽敞明亮,俨然成为山间的一抹亮色。我不由地感叹:“这个环境开个农家乐倒还不错!”舅舅故作神秘地说:“你舅娘就是这个意思,还说让你给取个好听的名字呢!”
楼下厨房里早就忙碌开了,真像是办生日宴一样,舅舅告诉我说,今天是周末,特意请了邻里乡亲吃顿饭,大家热闹一下,以后有忙不过来的时候,还需要大家互相帮衬。
距离午饭时间尚早,舅舅说带我去村子里转转。沿着新建的村道一路走过,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映入眼帘的是漫山的茶树,整齐的茶垄,像厚植在山坡上的一层绿毯。岩上的土质并不肥沃,但恰好适宜茶叶生长。前几年镇里号召大家因地制宜发展产业,这连片的茶山逐渐成了村里产业扶贫的一大亮点。高高的山坡上,树立着醒目的标牌——周安村脱贫攻坚产业扶贫基地。舅舅说,等明年开春的时候,他准备用最好的明前茶做成炒青,那时候,到他的农家乐来就能喝到最正宗的明前茶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我们回到老屋,客人已到齐,放眼一看,50岁以上的老者居多,全是熟面孔,也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孩,有人向我介绍,这是谁谁谁的二娃,这是谁谁谁的女儿……这些孩子平时都在外地上学,回来过暑假,他们聚在一起,南腔北调的口音汇成一片,好不热闹。让我颇感意外的是,舅舅请来的厨师居然是我的旧时邻居牛二娃。我问他:“你好久学的厨师哟,从来没听说过呢?”牛二娃说:“去年村里组织了扶贫培训,不交学费,每天还发20元生活费,我就去参加了,没想到,我还拿了结业证书,加入了镇里的乡厨协会。”我端起杯:“那我们要好好地敬一下今天的牛大厨!”
午后,难得闲暇的我索性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朦朦胧胧中,听见舅舅他们一边收拾,一边讨论着把老屋对面之前准备建房的地改为停车场,然后把院子再整理一下,种上些花草或者瓜果……我知道,舅舅他们讨论的不仅是如何开办农家乐,更是对未来生活的一份憧憬。
第二天临走时,我很认真地告诉舅舅,我要发动身边的朋友捐赠一批图书,在他的农家乐里建立一个公益书屋,让大家在这里可以枕着青山绿水,读一读自己喜欢的文字。我想,对于故乡来说,这是我能做到也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