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寒梅

和智楣（云南）

 

    冬日的某个角落，或是黑瓦白墙的宅院一隅，或是白雪覆盖的苍野山林，抑或是寒风瑟瑟的临水江畔，白茫茫的一片萧瑟静寂里，一树梅花昂首怒放，傲然挺立在冰雪之中。

    喜欢梅花，源于多年前老屋园内栽的那株红梅。每逢数九寒天，红梅灿然盛开，落进园子里的雪便多了几分清艳。漫步于红梅树下，立于花影飞雪间，朵朵红梅，如霞似火，以不惧风雪的风采，不疾不徐地展现着独特的凌寒之姿、清雅之貌。

    由于喜欢，我常会独自在红梅树下久久徘徊。深冬，园内一片素白，唯有那一树红梅清润明丽，香泽低回。那时，我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虽不懂得红梅的傲与雅，淡与幽，却仍被她深深吸引，每每立于红梅树下，如有坠入深渊云雾之感。

    搜索那时的记忆，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少女仰着脸，目光望向一树绽放的红梅，漫天飞舞的雪花从空中轻轻飘落，有的落在红梅的花瓣上，有的穿过红梅的树枝，染了几点淡淡的嫣红，然后落在少女的脸上、肩上、身上，一片，又一片……

    后来，老屋多次翻修，园子也几经重建，那株红梅便渐行渐远，慢慢地消失在岁月的缝隙里，只余下一缕暗暗的幽香，或浓或淡，不时迎面袭来。

    再后来，读宋词，读到《一剪梅》的词牌名时，我的心中不禁轻轻一动，像是在茫茫雪天与故人偶然相遇，几分欢喜几分黯然。那是李清照的词：“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宋代时，人们习惯称一枝为一剪，“一剪梅”寓意“一枝梅花”，词牌《一剪梅》即是取此意而生。

    因了李清照的《一剪梅》，我初识了一剪寒梅的美与伤。之后，又陆续读了许多《一剪梅》的词：“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长条短叶翠濛濛。才过西风，又过东风” ……在词人的笔墨中，一剪寒梅被蘸成不同的颜色，或浓或淡地抒写情绪，有豪情，有遗恨，有忧思，有惘然。

    于我而言，风雪中的故人，便是那一剪带着离别伤痛的寒梅，枝上的点点殷红，浸湿了我的双眼。

    如今我已年过不惑，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别离，尝过了太多离别的滋味，已明白所谓的千山万水，不过是一个又一个长长短短的离梦。偶尔，独自站在时光的路口回望来路，锁进我眼帘的，总是老屋园内那株似火的红梅。经历了春的浪漫，夏的绚烂，秋的静美，最终在寒冬绽放的一剪寒梅，既是伴雪而生的芬芳，低诉孤独的心事，也是独傲世间的勇气，绽放无声的思念。

    轻轻剪一枝寒梅，寄与故人。若干年后，如再相逢，我们是否还会记得曾经鲜艳的记忆，记得往日遗失的风景？

    愿岁月有美好可回首，愿思念有故人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