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泥土共生的节日

◎ 周桂芳

    和母亲打电话聊天，我说“五一”放假回去给她过节，母亲笑呵呵地说，“还有个劳动节啊，我们农村人天天都在劳动，那我天天都在过节”。

    母亲的话，让我动容，是的，母亲天天都在劳动，天天都在过节，爱劳动的人，天天都在过节。

    母亲一生爱劳动，一刻也闲不下来。母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据太阳的出工时间表开始每一天的劳动生活。母亲大字不识，不会读书看报，不会打牌跳舞，她的快乐是劳动带来的快乐，是简单的快乐，是勤劳耕耘带来的快乐，是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平凡而单纯的快乐。土地是母亲的乖孩子，总是陪在她身边，总是带给她希望，总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种劳动带来的快乐，很直观，很简单，很纯粹。

    母亲今年71岁了，独自住在乡下，身体不比从前硬朗有劲了。我总是对母亲说，别种庄稼了，每天就做做饭，洗洗衣服，扫扫院子。

    母亲说，人就是要做事，一闲就要闲一身病来。每天太阳出来，我就去菜园里干活，挖挖地，锄锄草，种种菜，间间苗，边晒太阳，边劳动，补了钙，还锻炼了身体，这不是和你每天去跑步是一个样的。我还种了菜，菜园里样样菜都有，天天有新鲜菜吃，我劳动有所得，这不是一举两得。

    有时，母亲去菜园挖了半天地，新种一季菜，腰弯久了，就腰酸背痛，腿站久了，就会痛起来，母亲就发誓说，“不做了，再不做了，我也享一下福。”可她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病痛好一点，立马就忘了，仍旧会扛着锄头，挑着粪桶，继续去菜园干活。

    母亲说，白天做事做累了，晚上洗个热水澡或用热水泡泡脚，上床好睡觉。人如果天天闲着，就会夜里想东想西睡不着，人老了，觉本来就少，更是睡不着。

    母亲长期生活在农村，就像一棵会行走的树。母亲在田地上劳动的时候，就像一棵扎进泥土中的树。母亲劳动时，不喜欢戴草帽，她站在泥土上，被太阳晒黄了，晒黑了，晒皱了，被一点点晒老化了。田野上四面吹来的风，将她的头发吹乱了，吹白了，吹落了。原来，母亲的头发是被田野的风吹落的，年轻时那么厚的长辫子，现在只剩下一小缕。

    一次，我回家，陪母亲坐在院子里聊天，母亲进屋找来一包花生来剥。母亲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边说话，边剥花生。我每次叫母亲去城里住一段时间，母亲说，“去做什么呢，你们个个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留我一个人在家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铁门铁窗关着，跟坐牢一样，我还是在自己老屋舒服自在些，每天有点事做，可以去菜园田畈上转转，日子好过些。”

    每天清晨，母亲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鸡和鸭，跟放一群小孩子一样。她说：“我去鸡窝捡鸡蛋，一捡就是四五个，看着我心里高兴。没人帮我耕田，已好几年不种稻谷了，只种点油菜打几壶菜油吃，那菜油炒茄子最香了，你不是最喜欢吃的。种点小麦，自己去磨点小麦粉，有小麦的香味，煎韭菜耙吃，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种点黄豆，新黄豆，留着过年打豆腐吃，自己打的豆腐有豆腐气，不是更好吃，还可以给你们多炸点豆腐角。种点菜园，种点茄子、黄瓜、辣椒、菜豆，样样有，不欠别人的，各种时令菜，可以送点给你们吃。”

    母亲说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母亲每天的劳动，都与我有关，母亲的劳动所得，都给了我，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默感恩。

    是的，我每次回家，母亲给我炖的柴火土鸡汤，黄亮香浓，我是喝了一碗又一碗，那是母亲一天天养大的土鸡。煎的韭菜鸡蛋饼，都是母亲在菜园里种的本地韭菜，土鸡蛋都是母亲养的鸡生的。吃的一盘盘青菜，都是母亲刚从菜园现摘回来的，从菜园到灶台下锅，不过几步之遥，不过几分钟。看我们吃得高兴，母亲别提有多开心。

    母亲说，趁我还能动，就每天做点事。

    母亲天天劳动，劳累并快乐着。母亲用勤劳的双手，把农村的平凡日子过出色彩。母亲一辈子勤扒苦做，劳动不歇，这就是一个农民母亲的平凡而伟大，也是亿万农民母亲的真实写照。

    每个勤劳的母亲都值得尊重，每个劳动的母亲都是最美丽的。天天劳动，天天过节，这也是母亲的生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