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村庄
梁永刚(河南)
       在乡间行走,我踟蹰的脚步一次次被风指引,穿村而过。
       风过村庄,泥土、老井、草木、池塘,一切寻常的乡村事物,便多了几分灵动和诗意。四合的暮云张开臂膀将村庄拥入怀中,于是,一天又接近了尾声。炊烟袅袅升起,弥漫着诱人的饭香,一道残阳把最后的光束照射在村后浓黛的山顶,金色遍地。被晚风轻抚的炊烟,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幅遒劲有力的狂草,虚实搭配,韵味无穷。
       在乡村,农人熟稔风的秉性,风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农人能听到,也能看到。在打麦场上,等风扬场是常有的事儿。焦急等待中,忽见一人指着杨树梢兴奋地喊:“看,树梢动了,开始干活! ”树梢是风与农人对话的一种方式,万物有灵,树比人更敏感,更懂风的心思。风从打麦场上经过,用手温柔地摩挲着一地的金黄,满心欢喜地带走了麦堆里的尘土和麦糠。
       有风吹过,村庄便热闹起来。黄昏时分,通往村庄的小道上,脚步声一阵紧似一阵,被田野拥抱过、与庄稼亲吻过、让溪水洗涤过的风,携带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母亲唤儿吃饭的声音开始响彻在村庄上空,轻盈细碎的风便跟在孩子们的身后,悄悄地帮他们掸掉衣衫上的尘土和草屑,拂去脸上的汗珠和泥水。风并不是匆匆的过客,它见证了田野阡陌的绿了又黄。
       待到夜色沉沉,月色溶溶,劳累了一天的村庄酣然睡去,风也在万籁俱寂中变得蹑手蹑脚,唯恐惊扰了一村庄的月光。无人陪伴,风也开始有些疲倦了,眼神迷离地打量着每一户人家每一座房子,斑驳的树影,朦胧的月色,让眼前的一切看上去影影绰绰,如一幅写意画。偶有农人晚归,窄窄小巷中便会传出零星的犬吠,风伸个懒腰,打个哈欠,一抬手将这声响拉得老长。犬吠和风声,这对配合默契的搭档,忠诚地守护着静谧的村庄。
       农人常言,不能缺风。在老家一带,乡村民居有一个显著的特色——比邻而建的两处房屋之间会留有一尺左右的间隙,人们称之为“风道”,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为风留的过道。窄窄风道,人侧着身子也过不去,风却可以于其间自由穿行。在我居住的城市小区里,负责园林绿化的物业人员曾经煞费苦心地在楼间的狭窄空地上种下树木,施肥、浇水、打药,几年过去了,成活的寥寥无几。一次父亲进城,送父亲走时路过那片冷清的空地,我问父亲为何这块地树木栽种不活?是土质问题还是缺少什么肥料?父亲背着手来回转悠了一圈,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啥也不缺,就是缺风。我茅塞顿开,是啊,在高楼的层层包裹下,能有这么一小片泥土已属难得,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哪儿还有风的立足之地呀。
       一株草可以是故乡,一粒麦可以是故乡,一抔黄土也可以是故乡,哪怕是飘过村庄上空的一缕风,都蘸满了故乡的味道。在游子的心中,风是故乡最生动的意象,也是精神的向往和归宿。当浪迹天涯的游子经历了舟车劳顿,终于站在故乡的村口时,第一个上前迎接的便是风。荣耀也好,落魄也罢,风不在乎也不计较,用古老淳朴的厚道和热情,帮你拂去满脸的风尘和心底的忧伤。你无需言语,心有灵犀的风便会带你走街串巷,找寻你失落的记忆和久违的亲人。其实,风一年四季都在村口等着远行的人呢,它的心里明镜一般。风,比你更了解自己的家乡。
       乡村听风,我满怀感激地沐浴着故乡的恩泽……
当前:B3(2017年12月09日) 上一版 下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