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情怀
蔡世国(山东)
有朋友在网上晒自己蒸的柿子馒头,引发了朋友圈里对柿子各种吃法的探讨与回忆。勾起我肚里馋虫的同时,童年了记忆,乡愁了心情。
我张扬恣肆的童年,因为有了柿子的参与,添了几抹温暖的色彩,几丝甜蜜的味道。
北方的山村,铁干虬枝的柿子树,在贫瘠的山间沟壑中呼吸晨昏、勾勒四季。村子边的那一大片古老的柿子林,是我童年欢乐的源泉。
柿子树巨大的树冠张开覆盖着地面,枝干如舞者曼妙的手臂伸展出去,与左邻右舍握手言欢。与几个小伙伴,赤脚上树,或选择最远的一枝,因为那一枝上有一弯曲的凹槽如太师椅,可以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或者选最高的一枝,站在上面撒开两手,任树枝震荡。谁不经意的一次挑逗,引发一场树枝间的追逐,由一棵树追逐到另一棵树,瘦小的身躯轻灵如猿猴。古老的柿子树承载了我们欢乐的笑声,今天,我惊奇于小时候的胆大与灵活,搞不清自己现在的衣冠楚楚是进步还是退化。
春意在四月的山村荡漾,满树的柿子花羞涩地藏在肥厚的叶子之间,颜色淡黄如奶酪,小巧玲珑却厚重朴实。我看那小小的花朵像灯笼,妹妹说像两头去了盖的小花鼓。风吹过来,没有馥郁的芳香,不见落英缤纷的景象,小巧的柿子花铺满地,是无数静止的快乐音符。我跟妹妹捡拾新鲜的柿子花,用手捧着,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那时妹妹的手真小,柿子花虽小,妹妹好像也拿不了几个。等到攒一小堆了,就开始用线把它们串起来,做成花环、手链、项链,妹妹变成了最美最开心的公主。这样缓缓流淌的光阴里,我们简单地成长,直到变得复杂。
物资匮乏的岁月里,柿子带给我们的最大快乐自然与吃有关。
“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去赶集”是我们这里的一句俗语,时间应该以阴历为准。其实从七月下旬,有些柿子就开始变红,变软(我们把这叫烘柿),我跟小伙伴们就开始爬上树解馋。不过这个时间烘柿还很少,位置低矮的可以手到擒来,高挑在树梢的我们也有办法。选一较长的树枝制成钩子,勾住那高远的枝条拉到跟前;或者用高粱秸的一端从中间稍微劈开,做成小叉子,将带有柿子的枝条夹在中间,转动高粱秸把枝条拧断。那高悬天际的诱惑总会屈服于智慧,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很多时候玩得高兴了,中午也不回家,就拿烘柿当午饭了。
现在从书上,知道吃柿子的诸多禁忌,可那时候谁会顾忌这些呢。那来自自然的红,那爱到心里的软,那透到心里的甜,朴素而透明。到现在仍觉得那时肆无忌惮的吃法无比健康,或许是动物性的本能让我们天生就知道哪些东西是上天的恩赐。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九月份。柿子红得越来越多,树上大快朵颐之后,还能带一些战利品回家。到第二天早上母亲摊煎饼时,把烘柿摊在上面。我跟哥哥眼巴巴在地鏊子前等着,黄色的玉米煎饼夹着红色的甜蜜,从鏊子上揭下来,拿在手里温热酥软,让深秋的早上暖香四溢,灶房里这一场景,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疼。
最普遍的吃法还是把硬邦邦的柿子脱涩。早在真正收获以前(我们小孩是等不到九月份柿子上市的),我们就会到树上选一些又大又硬的柿子,老家随处可见的山泉水是最好的天然灶台,找个隐蔽的地方,在水底挖个坑,把柿子泡在里面,盖上石板伪装好。接下来,因为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需要用力克制老想去看的冲动。终于,漫长的五六天以后,把那石板底下的谜底取出,看表面没任何变化,一口下去,已经又脆又甜。
真正丰收的时候到了,我爬树的本领终于派上了用场。我跟父亲带着筐子上树摘柿子,哥哥负责在地上收。树梢的柿子一般都交给我,这时候我特别自豪,哥哥也特别羡慕。柿子摘回家,母亲选一些放在锅里,添上水,用柴火烧到微热,晚上再起来烧几次,以保持水温(水太凉脱涩慢,水太热,煮熟了就脱不了涩)。第二天一早,就吃上又脆又甜热乎乎的柿子了。
更多的柿子,削去皮,放到外面晾晒,最终成为远近闻名的柿饼,卖掉后,是重要的家庭收入。而个别带着树枝的,则用细绳捆起来,挂在屋里,等它慢慢变烘,可以一直吃到春节。
去年,看到同学从老家拍摄的照片,皑皑白雪的背景下,一树的烘柿在黑黢黢的枝干上,让寒冷的冬日山村充满喜庆。就让它为我守候那段快乐时光吧,每个山村走出的孩子,都有的一段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