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的父亲
鲁珉(湖北)
一个周末,回到老家,站在几乎已经荒芜了的院子里,一丝伤感不由自主地涌进心田。
往年,父亲总会把老家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是今年,小院里不走路的地方都长了好些草,只有院子角落里的紫藤,依旧开着。
院子有一小块田,父亲以往用来种些葱或蒜苗,在灶屋里炒菜的母亲把肉下锅了,再去扯一把用也来得及。可是今年,那一小块田也荒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草肆无忌惮地霸占了那一方土地。老屋前不大的鱼池里,水面已经泛起了层层绿藻,而最不忍睹的,是那架葡萄,苍劲弯曲的藤执着地攀在木架上,裸露的躯干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往年,葡萄藤上的叶子层层叠叠碧绿青翠,不但看不到藤条,就连支撑藤条的木架也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当夏日火辣的阳光直射大地时,父亲的小院里却有一处怡人的荫凉,让我在闷热的午后有了个看书的好去处。
今年,架子上那满藤的翠绿不见了踪迹,几片稀疏的葡萄叶子无精打采地挂在藤蔓间。虽然也结了一些葡穗,却没有力气昂起头来,都垂在藤蔓下。偶尔有几粒青色的小葡萄稀稀拉拉地挂在藤上,看上去很是可怜——一串葡穗上长出的葡萄就那么三两粒,看着一粒粒不饱满的葡萄,不免让人有些落寞和惋惜。
父亲见我在院子里站得久了,便拿了一把陈旧的木椅子给我坐。他没有说什么,径直走到院墙边,蹲下身子,伸出双手,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株长得已齐膝的野草拔了出来。夕阳的余晖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落在父亲的背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芒,有如父爱的辉泽。
我轻声问父亲:“往年院子里您总是种些菜,今年怎么不种了呢?”父亲没有转过头来,一边拔草一边说:“今年没在这里种了,老屋后面那块园里种的已经够吃了。种的多了也没有人吃,你们都不回来,我和你妈也吃不了多少。”我听了,心里一酸,小声说:“您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了,就少种些。”说完,心里有阵痛一浪一浪地翻涌上来,喉咙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发不出一点声响。我立在父亲身后沉默着,眼睛里面不知涌出了什么,瞬间看不清了父亲的模样,忙低下头摘下眼镜,佯装飞虫迷了眼,用手揉着模糊的双眼。
父亲站起来,扶着葡萄藤的支架,抻了抻腰,全白的头发在那几片稀疏的葡萄叶子的反衬下,越发白得发亮。这几年,父亲更苍老了,脸上不但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还多出了好多个褐色的斑点,他那双扶住藤架的手又干又瘦,筋骨凸起,就像那裸露的葡萄藤一样。
忽然,我觉得眼前的父亲和这架葡萄是如此的相似,一生在风雨中坚守,将甘甜的果实给予他人,最后却苍老了自己。
望着葡萄藤下的父亲,我心中的情感如潮水般澎湃,却找不到一处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