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担秋色
何小军(江西)
秋收到来前,父亲总要检视一番家里大大小小的箩筐,这些平时隐居阁楼上的箩筐,常常是老鼠练兵的绝佳道具,箩筐上的绳索也是老鼠们磨牙的天然工具。被汗水浸湿过的绳索上的咸味,总是诱惑着老鼠们。这也没办法,几个月的搁置,这些绳索有的被彻底咬断,有的被咬破半边。被老鼠咬过的绳索,父亲都要一一地挑出来,重新换上新的。
父亲有个习惯,不太乐意去镇上买现成的绳索,而是喜欢自己一根根制作。虽说费点功夫,但他乐在其中。
父亲制绳的手艺虽说不上顶尖,但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制出的绳索一点不比镇上卖的差。
制绳的材料苎麻家里是有的,母亲在菜园子里辟了一小块地方,种了一丛,一年可以收获三次。母亲把苎麻割下来,剥下皮层,用一把铁夹子把青皮刮掉,再刮成丝条,晒干收起来,供父亲制绳用。
看父亲制绳,像是在看一场表演。这种表演一般是在一个雨天,因为雨天不方便下地干活。父亲端把竹椅,坐在堂屋屋檐下,把裤腿卷起来,腿上放一块瓦,这是专用于搓绳的瓦,瓦面带有纹路,不会打滑。他左手捏着两根苎麻丝条,放在瓦面上,右手在瓦面上反复地搓,搓成一根细细的线,然后再加一根丝条,再搓,直到搓成线香那般粗,再搓另一根,直到他认为够用了为止。
接下来的功夫,才是最让我入迷的。父亲在大门框上钉上一枚马钉,从刚才搓好的细绳中拣出两根,一头绑在马钉上,另一头则分别绑在手里的两把工具上。这工具叫“跳子”,它可以360度转动。小的时候,父亲制绳时,我的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这两把跳子,只见父亲把两根细绳拉紧,两把“跳子”在他手里吱吱呀呀地不停转动,不停地左右手互换。不一会儿,两根细绳变成了一根稍粗的绳,像是变魔法似的。如此反复几次,一根根合格的绳索就“变”出来了。
父亲制绳时的每一个动作都严谨得几近苛刻,不直溜重来,两股绳咬得不紧重做,边上长毛刺剪掉。在他的面上看不到一丝的表情,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长大后,我也学着父亲来自己制过绳,可是那两把跳子在我手里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制出的绳松松垮垮,这样的绳索,一挑重担,必断无疑。父亲说,你的心思根本不在绳上,只关心跳子,那是用错了地方。制绳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担稻子时,稻谷不因箩筐上的绳断而洒了。你得把心思放在秋收上,而不是只为了手中那两把跳子。目光太浅,做事就浮躁。
父亲的批评让我明白,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心无旁骛地专注自己的目标,无论歧路有多么五彩斑斓的诱惑,都要不为所动。
心有远图,脚踏实地,才能收获那一担担金灿灿的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