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房子

刘继智（湖北）

        那年，大哥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父母一起商量，决定给大哥完婚。大嫂要进门了，可我家只有两间房子，一间堂屋，一间厢房，父母睡厢房，我们几兄弟都在堂屋的阁楼上睡觉。大哥娶亲，必有新房，可是那个时候家里实在太穷，根本不可能盖得起新房。父亲和母亲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在灶屋的旁边搭建一间茅棚。
　　可即便是搭建茅棚，在那个时候也非易事，茅棚要筑墙，筑墙需要土坯；屋顶还需要足够的茅草。
　　秋后，收割完稻谷之后，父亲首先和生产队队长打了招呼，在畈中央选择了一块黄泥田，先割去田里的谷茬儿，然后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去做砖。
　　做土坯砖不但是体力活，也是一种技术活。头天夜里，父亲忙乎了大半夜，把几捆干稻草捋成一把把，割成四五寸长的短节，装了满满的两麻袋谷茬儿。第二天早晨，父亲牵了黄牛，扛上犁，把麻袋口扭在一起系紧，让黄牛驮着，带着我们来到黄泥田边。先犁开一大块，然后灌水，均匀地洒下昨夜割好的干谷茬儿，就可以开始炼泥了。父亲和我们几兄弟挽了裤腿，走进黄泥之中，走来走去，像舞蹈似的，一直到黄泥炼成糊状为止。
　　做砖的程序大约得两个小时，糊状的黄泥阻力很大，父亲也累得气喘吁吁，于是对我们说：“歇一会儿吧！马上就要开始做砖了！”
　　父亲拿起自己的旱烟杆，蹲在田埂上静静地抽了两锅烟，然后，把黄泥坑附近的地面整平，最后说：“开始了！”
　　父亲先做示范，用铲子把田里炼好的黄泥挖起，放到平整过的地面之上，把那坨黄泥倒进木制的砖模之中，用脚在上面踩一踩，又用手在砖模上抹一抹，然后提起砖模，一块方正的土坯砖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于是照本宣科，按照父亲制砖的样子开始自行制作。这样来来去去，一块块长方形的土坯砖就整齐有序地摆放在黄泥坑的四周，直到最后，黄泥坑中的黄泥完全消失，全部变成了一块块土坯砖。父亲直起腰，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一块块土坯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土坯砖经过一番整理之后，父亲用板车把砖拉到自家的屋旁垒起来，上面盖上稻草。垒好一大堆，整整齐齐的，就像父亲精心制作的艺术品。
　　几天之后，父亲又带我们上山砍茅草，盖草棚的草料也很有讲究：一般用的是丝茅草、软茅草，不能用过于硬的红茅草。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小小的茅草棚终于搭建成功，我们大哥大嫂住进了这个小小的茅棚。茅棚虽小，但冬天特别暖和，尤其是下雪的日子，茅草屋顶上覆盖上一层白雪，就像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草棚屋檐上挂满了冰溜，特别好看。天晴之时，茅草屋顶上的雪开始融化，屋顶上丝丝缕缕的白雾，袅袅地舒曼地升起……
　　之后的几年，每到农闲时节，父亲就经常带着我们到河里去找石头储备建材。特别是一场大雨过后，山洪暴发，不久，河里大大小小的石头裸露在外，放眼望去，眼前简直就是石头宝库。父亲显得特别激动、兴奋，挽起裤腿，踏入水中，也顾不了水的凉意，毫不畏惧地从水中捡出一块块石头扔到岸边，我们几兄弟抬的抬、搬的搬，把一大堆石头搬到家门前的场地上垒起来，垒得就像小山似的。
　　夏日的农忙过后，父亲就开始做瓦坯，做砖坯，一点一滴，用勤劳的双手准备着建房用的材料，直到材料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父亲便选一个良辰吉日，把村里的木匠师傅和石匠师傅请到家里，交代有关事宜之后，便开始新一轮艰难的建房过程。为了我们几兄弟都能够有一处居所，父亲可谓操碎了心，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和汗水！
　　父亲的房子，装满了父亲对我们满满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