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一个早晨,我站在土坡上。
坡下,是一条名为丹河的河流;坡之南,是一片杂树林。
杂树林,并非人工种植,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状态,树木杂沓,高高低低,粗粗细细,但若细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些树以刺槐为主;也有大树,但绝对不超过十几棵,大多是树干如胳膊一般粗的小树,更多的则是孽生树,从大树根部重新生发的枝干一簇簇,一丛丛,一蓬蓬,给人一种遍地榛莽的荒野感。
我喜欢这种野性的美。
入冬后,刺槐叶纷纷凋零,落叶在土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人行其上,脚下发出“唰唰唰”的声响,仿佛春蚕嚼叶,仿佛细雨击沙。人行林中,半枯的乱枝纵横交错,刮擦着身上的衣裤,“哧哧啦啦”作响。脚下,堆积的树叶缝隙间,尚有小草绿着,它们绿得微弱,绿得悲戚,娇喘般维系着渺小的生命。但无论怎样,这些小草都是值得尊敬的,它们用卑微的生命,倔强地迎接步步紧逼的寒冷冬天。
或许,在未来的深冬里,这些小草在落叶的保护下,能够成为这片杂树林中唯一的绿色。它们会在枯萎、萧瑟中,向人们展现出一份不败的生机。
寒风起,树叶继续落着,一片一片,一枚一枚,在空中乱舞。叶,枯黄如蝶,金黄的枯叶蝶,飘飘洒洒,盘旋出一种醉人的情致,望之,甚美。
槐叶凋零过半,望向林空,本来稠密的枝条变得疏朗,树枝挺直,一根根倔强地戳向天空,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德富芦花写晚秋的一句话:“木叶尽脱,寒林千万枝,簇簇刺寒空,好景致!”确实如此。瓦蓝的天空被树枝切割成一方方不规则的形状,那是自然之神笔画下的一幅风景画。麻雀在树枝上跳跃,叽叽喳喳,雀跃不已,给这片寂寥的杂树林带来了一份喧闹的生气。几棵高树上,大大的喜鹊窝露了出来,仿佛晴空中的一个个标点符号。几只花喜鹊在林中飞来飞去,可总也远离不了那几个喜鹊窝,这是一些恋家的鸟儿,“喳喳,喳喳……”喜鹊的叫声嘹亮极了,这个早晨因之生出一份活力。
太阳出来了,初冬的阳光色彩弱了,散出一种淡淡的橘黄色,照在杂树林的树枝上,那些半枯的树枝便也皴染上了淡淡的橘黄色,仿佛被抹了一层薄薄的黄油,给人一种滑润润的肉质感。飘零的枯叶呈现出一种金黄色的光泽,风一起,树枝晃动,落叶飘飞,仿佛整片杂树林的阳光都跳跃了起来,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炫目感。
那感觉,好美,好美。
杂树林中,还有一些其它的树,或者灌木,比如黄栌、紫荆、酸枣等。紫荆的花还开着,红红的,一串一串的,夹杂于杂树林中,红艳而醒目。酸枣树上结满了红红的酸枣,一些麻雀栖落在树上啄食不已;一些晨练的人走进杂树林,一走近,麻雀们便轰然飞起,若杂花生树。
黄栌只有几棵,星散于杂树林中,树叶已开始变红,我知道,要不了多久,那些叶子就会完全变红,一树红,一团红。待到那时,它们就会为萧索、枯寂的杂树林燃起一团团火焰,形成一道火辣辣的风景。
杂树林,很野,很杂。
但我喜欢这种“野”和“杂”。“野”,让我们看到了自然的本色;“杂”,则让我们看到了自然的包容;也正是有了这种“本色”和“包容”,大自然才能呈现出野性的原始之美和多样的变化之美。
生活,亦该是如此:保持一种自然的本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才是完美的人生。